五仙铜钱在掌心硌得生疼,陈小满把它们攥得更紧了些。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像是有东西在铜钱底下轻轻挠。他没松手,反而贴着墙根又往前蹭了一步。
排水管的出口塌了半边,碎砖堵得严实。他用膝盖顶开一块松动的水泥板,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后颈一激灵。外面是老城区的背街,路灯坏了大半,只有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偶尔扫过墙面,像探照灯一样掠一下就走。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白小染,焦毛贴着胸口,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衣袋里的黄大贵也没动静,那团黄光缩得只剩米粒大,连晃都不晃了。
他靠着墙站起身,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肋骨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他咬住后槽牙,拖着步子往前走。
巷子七拐八拐,全是小时候追黄大贵踩出来的熟路。转过第三个岔口,一栋青砖老屋出现在眼前。藤蔓爬满了半面墙,门楣上挂着的桃木符歪了,但还在。他松了口气,抬脚踹开虚掩的木门。
屋里一股陈年灰尘味,混着点霉烂的纸香。家具倒了一地,柜门大开,抽屉全被扯出来扔在角落。有人来过,而且翻得很急。
他没出声,从怀里摸出那块残玉,贴着地面缓缓划了个圈。玉片一碰到地板,立刻泛起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晕,像是水面上浮的一层油。他靠在墙边坐下,喘了两口气,才把手伸进衣袋,轻轻碰了碰黄大贵。
“醒着吗?”他低声问。
没回应。
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老藤椅,那是奶奶常坐的地方。椅背裂了道缝,他小时候偷偷塞过糖纸进去。他爬过去,手指顺着裂缝往下抠,指甲缝里塞满了灰。
突然,指尖碰到了什么硬的。
他屏住呼吸,慢慢把那东西抠出来——是个薄薄的信封,泛黄,边角卷着,上面写着“给小满,若我未归”。
字迹他认得。
他坐在地上,撕开信封。纸页边缘有干涸的暗红痕迹,像是干透的血。他展开信纸,一行行看下去。
> 小满:
>
>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没能在你成年之前回来。不是逃,也不是死,是躲进了阵眼里。他们盯得太紧,我不能冒然现身。
>
> 你一直以为自己是灾星,是克亲的命格。可我要告诉你,阴煞孤星不是诅咒,是封印的钥匙。陈家祖上和柳七爷有过契约,用血脉为引,在每一代长子身上种下烙印。你不是被选中,你是唯一能锁住他魂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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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协会口口声声说要镇邪,其实早被残魂渗透。高层里有人接了扣仙印,想借你的命格重启五仙血阵,把封印之力变成他们的武器。林悦只是棋子,真正要你命的,是那些藏在光里的黑手。
>
> 我假死脱身,就是为了守住阵眼一角。只要你还活着,封印就不会彻底崩。别信他们说的秩序,也别怕自己是孤星。你不是累赘,你是最后的守门人。
>
> 若你读到这封信,别来找我。去阴阳巷深处,找那口老井。井底有我留的记号,能帮你稳住灵脉。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
>
> 奶奶不能抱你长大,但信你,信到底。
信纸抖了抖,从他指间滑落一半。
他没去捡,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那道从小就有、一直被说成“煞纹”的裂痕,此刻竟隐隐发烫。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奶奶用朱砂在他掌心画过一道符,说“这纹能压百邪”。
原来不是驱邪,是封印。
他慢慢把信纸折好,贴身塞进内袋,压在胸口。然后伸手摸了摸白小染的耳朵。
“听见了吗?”他声音有点哑,“我不是祸害。”
白小染没动。
他把五仙铜钱拿出来,一枚一枚摆在地上。黑鼠仙、黄仙、白仙、柳仙、胡仙,按方位排开。最后一枚放下的时候,铜钱轻轻晃了晃,停住。
他盯着那枚铜钱,忽然笑了下。
“奶奶信我,”他说,“那我也信自己。”
他站起身,腿还在抖,但没再靠着墙。他走到墙角,撕下一块衣角,把信纸包好,塞进藤椅背后的缝隙里,只留一小角露在外面,像是给未来的自己留的记号。
窗外天色微亮,第一缕光从瓦缝里漏进来,照在残玉上。玉片裂口渗出的血已经干了,结成一道暗红的线。
他抱起白小染,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框,忽然停住。
他转过身,走到供桌前,掀开翻倒的桌布。下面压着一本旧历书,封皮写着“壬午年”。他翻开最后一页,夹着一片干枯的桃叶。
他盯着那片叶子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把它抠下来,塞进嘴里嚼了嚼。苦得他皱了下眉,但没吐。
咽下去之后,他感觉胸口那股冷劲稍微散了些。
他重新出门,顺手把门带上。木门“咔”地一声合拢,震下几片墙皮。
他沿着巷子往西走,脚步比来时稳了不少。拐过两个弯,前方出现一条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夹道,尽头是阴阳巷的入口,黑漆漆的,像张开的嘴。
他刚踏进夹道,忽然听见背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藤椅的缝隙里,那块包信的布角,正在一点点往里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