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指尖还在发麻,锁骨下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那道红纹沉下去了,可他能感觉到它在皮下爬,像一条刚睡醒的蛇。
他没关窗。雨还在下,巷子里那七盏绿火灯没灭,反而烧得更稳,像是在等什么。
他把五枚铜钱倒在桌上,一枚一枚摆开。狐、蛇、黄、刺、灰。笔记上写的顺序,他记住了。可只有那枚狐形铜钱在动,轻轻震,像底下有心跳。
他翻开笔记,找到那页画了阵法的。线条残缺,像是被谁撕走了一角。他盯着看了半分钟,脑子里突然蹦出一段话,不是看的,是直接冒出来的——“请神不请心,借力不带命,香火为引,血契为凭。”
他咬了下嘴唇,疼。不是幻觉。
他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血刚冒出来,手腕就一紧,像是被谁攥住。他低头,那道红纹又浮了半寸,顺着血管往手爬。
他不管,把血抹在地板上,照着笔记的图,一笔一笔画。血画到第三道弯,残玉突然发烫,贴在胸口那块像烧红的铁片。
他闷哼一声,继续画。
阵成那一刻,屋里的灯灭了。不是闪,是直接熄。煤油灯的火苗像被谁一口吹掉,连烟都没冒。
然后,铜钱动了。
狐形那枚“啪”地炸开,碎片崩到墙上,留下五道细血痕。其余四枚纹丝不动。
陈小满喉咙一甜,一口血雾喷在阵眼上。
地上血线亮了,红得发黑,像烧化的沥青。空气里一股焦味,不是木头烧着了,是骨头。
他听见一声冷哼。
不是从门口来的,是从他脑子里钻出来的。
“谁?”
没人答。可他看见了——阵中央,空气裂了道缝,像布被撕开一角。一只脚踩出来,赤足,白得不像活人,脚底没影子。
接着是腿,长裙,腰。最后是张脸。
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细长,唇色淡得像纸。她抬眼看他,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凡人,”她开口,声音像冰珠子砸瓷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叫谁?”
陈小满没动。血从掌心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阵上,每滴都让那红纹跳一下。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嗓音哑,“但我知道我需要什么。”
“哦?”她歪头,一缕白发垂下来,发尾飘着金光,“你说说,你需要什么?”
“活命。”
她笑了,笑得肩膀抖:“就这?就凭你这点血,这点命,也敢请神?”
话音落,她抬手,指尖朝他眉心一点。
陈小满瞬间跪倒,五脏像被钩子勾住,往上提。他想喘,吸不进气。那道红纹全浮出来了,从手腕爬到脖子,像要把他缠死。
他在抽搐,可嘴还在动:“我……以陈家血脉起誓……不为奴役……只为破局……你若不愿……可走……”
最后一个字出口,残玉猛地一烫,贴着心口那块皮差点烧穿。
她动作顿了。
指尖还悬着,可那股抽魂的力道松了。
她盯着他,忽然皱眉。
“你身上……这纹,哪来的?”
“不知道。”
“撒谎。”她一步上前,手指掐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这是‘缚魂引’,柳七那蛇妖的禁术。你一个凡人,怎么会被种下这种东西?”
陈小满喘着,没答。
她松开手,退半步,目光扫过地上的阵、桌上的铜钱、墙角的笔记。
“你奶奶……是陈素贞?”
陈小满一震:“你认识她?”
她没答,反而冷笑:“难怪敢用血契请我。她是疯了,还是算准你会死?”
“她留了东西给我。”
“东西救不了你。”她抬手,掌心浮出一团金火,“你灵力不足三成,强行请神,等于拿命喂我。刚才若我不收手,你现在已经是具干尸。”
陈小满咬牙:“那你走。”
“你说什么?”
“我说,”他抬头,眼白全是血丝,“你要走,现在就能走。我不拦你。但阵是你自己踏进来的,血是你自己吸的。你要杀我,也行。可杀了我,柳七那蛇妖就没人挡了。”
她眯眼。
屋里静得能听见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你倒是不怕死。”她轻声说。
“怕也没用。”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从小到大,鬼见我都绕路走。现在多一个你,也不差。”
她忽然笑了,这次没那么冷。
“有意思。”她指尖一弹,金火飞到他眉心,钻进去,“给你三天。三天内,若你体内灵力不稳,契约自动断裂。我不会救你,也不会再来。”
“为什么留?”
“不是为你。”她往后退,身影开始淡,“柳七若成,东北仙家全得陪葬。我族在长白山的祖庙,也会塌。”
她快消失了,只剩一缕白发飘在阵上。
“记住,”她声音像风里的一根线,“再乱召,下次来的就不只是我了。”
人没了。
屋里灯突然亮了,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恢复正常。
陈小满瘫坐在地,手撑着地板,指尖全是血。
那道红纹慢慢退回皮下,可他能感觉到,它还在,而且……变了。
不再是乱爬,而是有规律地跳,像心跳。
他低头看狐形铜钱的碎片,其中一片上,有道细痕,像被牙咬过。
他捡起来,贴在耳边。
听见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