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的边角又动了一下,像是里面的东西终于翻过了身。
陈小满盯着那处微不可察的颤动,右手缓缓从袖口抽出,血顺着指尖滴在青石上,砸出细小的坑。他没去擦,只是把左手按在地上,一寸寸挪到墙角的老柜子前。柜门歪斜,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布,那是奶奶当年立堂口时用过的幡布残片。
他扯下一角,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布上,轻轻贴在右臂伤口边缘。皮肉立刻发出轻微的“滋”声,焦黑的死皮裂开几道细缝,渗出淡粉色的液体。痛感像针一样顺着神经往上爬,但他没哼一声。
黄大贵还在藤椅里躺着,鼻孔微微抽动,像是在梦里躲着什么。陈小满看了它一眼,低声说:“再睡会儿吧,等我把你吵醒的时候,就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他撑起身子,拖着右腿走到巷口第一块青石旁,从怀里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钉子——那是奶奶留下的符钉,五枚之一。他蹲下身,用牙齿咬住钉帽,双手发力,一点点将它钉进石缝。每推进一分,地底就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扰了呼吸。
第二枚钉子埋在旧古玩摊的铜秤底下,第三枚压进香炉灰堆,第四枚插进井盖边缘的裂缝。最后一枚,他含在嘴里,走到巷尾那棵枯死的桃树前。树干早已空心,他伸手探进去,摸到一块冰冷的石头,把符钉拍了上去。
五处方位闭合的瞬间,空气里响起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扣扣紧。
他回到封印石旁,盘膝坐下,左手结印,指尖划过眉心,默念一段拗口的咒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一句出口,周围的温度就降一分。念到第七遍时,他忽然停住,抬头看向屋檐。
一片枯叶正悬在半空,不动了。
他知道阵法成了。
七天过去,南海风浪渐平。
那天傍晚,皮鞋声再次响起,还是那种一步一顿的节奏,稳得不像活人走路。陈小满坐在封印石上,手里捏着那枚断铃,铃舌早就没了,但他还是轻轻摇了摇。
门被推开,黑衣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同一个暗红色木盒。这次他没笑,嘴角绷成一条线,眼神却比上次松快了些,像是已经认定对方投降了。
“时间到了。”他说,“你考虑清楚了吗?”
陈小满抬起眼,左手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是启动阵法的暗号。
“我可以交出引法。”他说,“但得先看看你们的诚意。”
男人挑眉:“怎么个看法?”
“打开盒子。”陈小满慢慢站起身,左脚撑地,右腿仍有些拖沓,“你说要谈,总不能连见面礼都不亮出来吧?”
男人沉默两秒,低头看了眼木盒,嘴角又浮起一丝笑意。他单手掀开盒盖。
一道紫黑色光幕猛地炸开,像一张巨网从盒中喷涌而出,瞬间罩住整个院子。光网落下时,空中传来几声凄厉的嘶鸣——白小染的狐火在网中挣扎,黄仙的虚影被符纹缠住,连灰仙残留的那一缕雾气都被吸了出来,困在网中央不断扭曲。
陈小满瞳孔一缩,猛地扑向阵眼中央。
“五行归位!”他吼了一声,右手拍地,血在地面画出一道弧线。五处符钉同时发烫,金铜钱嗡鸣、木桃枝抽芽、水井盖下阴泉翻涌、火香炉余烬复燃、土墙灰凝聚成环——五行困阵应声启动,紫黑光网被硬生生压退半尺。
“你还真敢设局?”男人冷笑,一脚踩碎门槛上的符钉,光网立刻反扑,狠狠勒进陈小满肩背。他闷哼一声,骨头像是被铁钳夹住,灵力运转顿时滞涩。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男人一步步走进阵中,木盒在他手中化作灰烬,“九幽缚仙网专克本土仙家,你那点祖传玩意儿,撑不过十息。”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手,光网收缩,五大仙家的惨叫接连响起。
陈小满咬牙,脑海中闪过奶奶说过的话:“灵体三变,一变为通,二变为融,三变为全。未成圆满,强行催动,必遭反噬。”
他没时间犹豫了。
深吸一口气,他将残存灵力全部逼向丹田,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皮肤开始泛出银光,骨骼发出咯吱声响,整个人像是被无形之力拉长。他的影子在墙上剧烈晃动,竟分裂出另一个轮廓——半透明,双目紧闭,却是完整的站立姿态。
“完全灵体……给我开!”
他撞向光网一角,身体如刀切入紫黑之中。网面撕裂一道口子,他趁机滚入阵眼,右手蘸血,在地面狂书破煞符。最后一笔落下时,五行之力轰然爆发,困阵核心爆发出刺目强光。
光网剧烈震荡,男人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丝。但他没有慌乱,反而笑了。
“好,很好。”他抹掉血迹,“你毁了机器,杀了同修,现在又要毁约动手——陈小满,你就不怕死后没人给你烧纸吗?”
“烧纸?”陈小满咳出一口黑血,手指仍在地上划动,“我奶奶说过,孤星命格的人,活着就是烧给自己的纸。”
他猛地将符纸拍向阵心。
轰!
整条巷子剧烈震动,封印石表面裂开一道新缝。五行阵与九幽网对冲炸开,气浪掀飞屋顶瓦片。男人被掀翻在地,双足已被土环锁住,一时挣脱不得。
陈小满跪在地上,灵体光芒忽明忽暗,右臂伤口从肘部一直裂到肩膀,血流不止。他抬头盯着对方,眼里没有惧意,只有烧到底的狠劲。
“你说谈判。”他喘着气,“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谈吧?”
男人撑着地面坐起,脸上血迹未干,却笑得更开:“谈判?我只是来取你命的信使。”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蛇形印记,幽光流转。
陈小满瞳孔骤缩。
就在他欲再度催动灵体的刹那,胸口炸开一阵剧痛,经脉如被火燎。反噬来了。他张嘴喷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向前栽倒,手掌堪堪按在阵眼边缘。
地上的血正缓缓流向那道新裂的封印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