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混着暗金的血刚渗进裂缝,地面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从下面顶了一下。陈小满的手指还贴在阵心,可力气已经散了,整条胳膊软得抬不起来。五点光忽闪了几下,像风里的油灯,随时要灭。
他喉咙里全是铁锈味,眼皮重得睁不开。意识像被撕成碎片,一片是小时候奶奶蹲在院子里教他画符,一片是白小染缩在他怀里发抖,还有一片是雷击石前那道背影,越走越远。
就在他快要彻底昏过去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地底传来。
“小满,手抬起来。”
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他没反应过来是谁,只觉得那语气熟得要命,像是小时候发烧,奶奶半夜掀开被子摸他额头时的那股利落劲儿。
他想动,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指尖刚抽了一下,一股温热的金光从地下冲出,直奔阵心。那光不刺眼,也不烫人,可一碰到地面,原本乱窜的黑气“滋”地一声缩回地缝,五点微光瞬间稳住,重新连成一圈。
“再不抬手,阵就废了。”那声音又响了一次。
这次他听清了。
是奶奶。
他猛地一颤,残存的力气全涌到右臂,手指哆嗦着往上抬了半寸。掌心刚离地,一道淡金色的灵流顺着指尖缠上来,像藤蔓绕树,迅速爬满他整条手臂。
剧痛还在,可这痛忽然有了方向。原本乱撞的五股力量被这金光一裹,开始往经脉深处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金纹顺着裂缝蔓延,像蛛网一样铺满整个院子。接着,一只布满皱纹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搭在了地面。
那只手干瘦,指甲修剪得很齐,手背上有一道旧疤,是他小时候看奶奶切菜时不小心划的。
下一秒,人影缓缓升起。
白发挽成一个旧式发髻,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脚上是一双黑布鞋。她手里握着半截桃木令,断口参差,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她站定在阵法北位,目光扫过院墙外那三个黑袍人,又落在陈小满脸上。
“还能撑住吗?”她问。
陈小满张了张嘴,没发出声。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阵心上,把一道符纹晕开了一点。
奶奶没再说话,抬手一抚他额头。指尖微凉,灵光一闪,几段记忆直接塞进他脑子里。
——他五岁,蹲在门槛上画符,画歪了,奶奶一巴掌拍他后脑勺:“符是规矩,不是涂鸦。”
——雷击石前,她背着包袱要走,他追上去抱住她腿,她低头看他,眼里有泪,但没掉下来。
——封印阵眼中,她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然后整个人沉进光里。
“现在懂了吗?”奶奶收回手,“你不是命不好,是命太重。阴煞孤星不是灾星,是钥匙。可钥匙得有人开锁,你娘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陈小满喉咙发紧,终于挤出一个字:“您……不是死了吗?”
奶奶扯了下嘴角:“死?我这把老骨头,连阎王都嫌硌牙。我只是被封进阵眼,用灵识镇着这口井。今天你那滴血一落,震了封印,我才有了机会出来透口气。”
她话音刚落,院墙外那领头的邪修冷笑一声:“老东西,你躲得了一百年,今日也得死。”
奶奶头都没回,抬手一指。
三道金光从她指尖射出,瞬间缠上那三人手腕脚踝,化作锁链模样的东西将他们死死钉在墙上。黑袍人挣扎了一下,金光立刻收紧,勒得他们脖颈发紫,再不敢动。
“二十年前,协会里就有人被收买了。”奶奶低头看着陈小满,声音压低,“不是外人,是自己人。他们把消息漏给海外,让邪修一步步摸清封印结构。”
陈小满喘着气:“谁?”
“现在不重要。”她顿了顿,“重要的是,那个领头的,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是柳七爷胞弟的儿子,叫柳承业。从小被灌输一句话——陈家毁了柳家,血债血偿。”
陈小满一愣:“所以他不是来破封印的?”
“他要的不是破。”奶奶眼神冷下来,“是要用你的血,重炼柳家血咒。阴煞孤星的血,加上出马弟子的灵力,能反向操控封印。到时候,不是镇邪,是放邪。”
陈小满脑子嗡了一声。
原来从头到尾,他们就没想杀他。
他们是想用他。
奶奶蹲下身,把那半截桃木令轻轻按进阵心。金光顺着令身蔓延,五点光彻底稳定下来,连他经脉里的乱流都安静了许多。
“我能稳住阵一时,但不能久留。”她说,“这具身子是灵体借位,强行破封,已经快撑不住了。”
陈小满抓住她袖子:“您不能走。”
奶奶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头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孩子,你以为这场劫是现在才开始的?”她声音低下去,“你娘当年也是这么看着我,说别走。可有些事,躲不掉。”
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扫向院外。
“他们背后还有人,协会高层里至少三个是内应。柳承业只是刀,真正握刀的,还没露面。”
陈小满咬牙:“那我怎么办?”
“活着。”奶奶回头看他,“活到能自己开锁那天。别信任何人给的路,包括我。”
她抬起手,掌堂灵力再次注入阵法。金光如水,缓缓覆盖整个院子。白小染伏在他肩头,鼻尖微微动了一下,尾巴尖轻轻扫过他脖子。
奶奶的身影开始变淡。
“奶奶!”陈小满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缕光。
她站在原地,笑了笑:“记住了,钥匙不怕锈,就怕认错锁眼。”
话音落,金纹缓缓闭合,地面恢复如初。她消失的地方,留下一枚旧铜钱,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陈小满低头看着那枚铜钱,手指刚碰到边缘,院外传来一声闷响。
柳承业挣动了一下,金锁裂开一道细缝。他盯着陈小满,嘴角扯出个笑:“你以为她真能帮你?她连自己都保不住。”
陈小满没理他。
他把铜钱攥进掌心,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白小染的头。
夜风卷起地上一片枯叶,擦过他的鞋面。
他忽然开口:“你刚才说,我娘是弟马?”
柳承业一愣。
陈小满抬头,眼睛黑得像深井:“那她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