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劈下的瞬间,白小染的皮毛炸起一层火光。
那层火薄得像纸,可还是挡住了刀刃。金属相撞的脆响炸在耳边,陈小满借着反冲力往后翻滚,肩膀撞上断墙,尘土簌簌落下。他喘了口气,五仙铜钱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掌堂信物!”有个守卫低吼,“别伤他!”
刀收了回去,但七八个人影围了上来,手持长棍与符纸,眼神警惕。火光从背后照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歪斜,像墙上爬动的虫。
陈小满没动,喉咙干得发疼。他抬头看了眼白小染,她伏在肩上,耳朵微微抖着,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我们不是敌人。”他把铜钱举高了些,“我只是……想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
没人回应。守卫们盯着那枚铜钱,眼神复杂。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祠堂的梁塌了半边,火舌卷上屋檐。风里全是灰和焦味,还有种说不清的腥气,像是铁锈混着腐叶。
白小染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别走正门,地脉在震,走后殿。”
陈小满点头,慢慢起身。他贴着墙根挪步,每动一下,肋骨就像被什么东西硌着,疼得发紧。残玉贴在胸口,凉得奇怪,不像之前那样发烫。
守卫没再拦,只是远远跟着。
绕过一片烧塌的廊子,后殿的门歪斜地挂着,门槛上刻着一道符,已经被踩得模糊。陈小满蹲下,用指尖抹去灰,符纹动了一下,像是活的。
“这是‘断识阵’。”白小染耳尖一动,“百年前的扣仙术残影,会吸神识。闭气,三息。”
他照做。
跨过门槛的刹那,脑子里嗡了一声,像是有针扎进来。眼前画面一闪——一个穿黑袍的人影站在阵中,双手被铁链锁着,抬头望天,眼里全是血。
画面没了。
他晃了晃头,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别看太久。”白小染贴着他脖子,“这些残影认得出活人。”
殿内比外面更暗,只有几缕火光从破屋顶漏下来。地上散着碎瓷和符纸,墙角堆着几具焦黑的尸体,看不清脸。空气里飘着一股甜腻的味儿,像是香烧过头了。
陈小满蹲下,把残玉贴地。
玉片刚碰上地面,嗡地一震。他手指一抖,顺着震感往前爬了几步,在一块青石板边缘停下。石板裂了道缝,底下透出微弱的红光,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烧。
“阵眼旧址。”白小染声音发紧,“就是这儿。”
他伸手去抠石板,指尖刚碰到裂缝,脑子里又是一阵刺痛。
这次画面没断。
火光冲天,祠堂完整,旗子上的“陈”字在风里猎猎作响。一群穿旧式道袍的人站在阵外,手持法器,神情肃穆。阵中央跪着一个年轻男人,黑发披散,脸上有泪痕。
陈小满屏住呼吸。
那是柳七爷。年轻时的柳七爷。
“师父!”他仰头喊,声音沙哑,“我只是想救那些被世人驱逐的邪修!他们不是魔,是被逼到绝路的人!”
阵外站着个老者,手持桃木杖,满脸怒容:“乱道者,必诛!你勾结外仙,私开阴门,已入邪途!”
“我不是入邪!”柳七爷猛地抬头,“我是在救人!你们口口声声正道,可谁给过他们活路?!”
没人回应。
一道身影从人群后走出,披着灰袍,手里攥着五仙铜钱。
陈小满心头一紧。
那是奶奶。年轻时的奶奶。
她走到阵眼边缘,没看柳七爷,只是低头念了一句什么。铜钱在她掌心转了一圈,落进阵纹中央。
地面开始裂开。
黑气从缝隙里涌出,缠上柳七爷的脚踝。他挣扎着,却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
“师姐!”他忽然哭出声,“求你……别封我!我还能回头!”
奶奶没抬头,手指掐诀,声音很轻:“这一封,是为苍生,也是为你们陈柳两家的命。”
铜钱亮起。
黑气暴涨,卷上半空,化作一道漩涡。柳七爷的身影被拖进地底,最后一刻,他死死盯着奶奶,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画面断了。
陈小满跌坐在地,胸口发闷,像是被人按着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不是一开始就魔了。”他终于挤出一句,“他是被逼的……”
白小染趴在他肩上,尾巴轻轻搭着手臂:“可后来他害了太多人。执念成了恨,恨成了魔。你奶奶封他,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断因果。”
“那我呢?”他低头看着残玉,“我补这个封印,是在延续一场错吗?”
残玉忽然颤了一下。
他愣住。
玉片深处,一道极淡的黄光微微闪动,像是呼吸。那光很弱,可他认得——是黄大贵。
“小满哥儿……”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传来,“咱不惹事,但不怕事。”
陈小满手指一抖,把残玉紧紧按在胸口。
眼泪没流下来,可眼眶发烫。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阵眼裂缝前,蹲下。红光映在脸上,像是血。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我不是来纠正过去的。我是来完成它。”
白小染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他颈边。
他从怀里摸出五仙铜钱,一枚枚摆在石板上,按着记忆里的方位。铜钱刚放好,残玉猛地一烫,那道黄光顺着玉片爬出来,缠上铜钱。
地面又开始震。
裂缝里的红光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在下面醒过来。
“他在动。”白小染耳朵竖起,“封印松了。”
陈小满没动,只是盯着那道缝。
“师弟……”一个声音从地底传来,低得像是梦呓,“一百年了……你师姐呢?”
他缓缓抬头。
“她走了。”他说。
“那……你是谁?”
“我是她孙子。”他把五仙铜钱推入裂缝,“也是来补封的人。”
地底静了一瞬。
然后,一声笑传来,很轻,却让空气都冷了几分。
“补封?”那声音说,“你可知你奶奶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陈小满手停在半空。
“她说——‘这一封,撑不过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