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还在青石上颤,像活的一样。
陈小满盯着那颗血,手指动了动,没去擦。耳垂发麻,像是有根针在皮下慢慢往外顶。他抬手摸了下,指尖沾了层灰青,凉得不像自己的肉。
“行了行了,别摆造型了。”黄大贵蹲在三步外,手里搓着一把灰烬,“血凝成珠是命格压不住灵的征兆,再站这儿发愣,你这身皮都得被阴气泡酥。”
陈小满没应声,弯腰把残玉从胸口掏出来。玉面温着,像是刚离了谁的掌心。他咬破手指,往玉上抹了道血,那纹路一闪,红得发烫。
“还行。”黄大贵眯眼,“奶奶那点灵息还在撑着,勉强够你撑过‘搬杆子’的第一关。”
“第一关?”
“你以为地仙是路边野狗,喊一声就来认主?”老头啐了口,“灰仙不看你力气多大,只问你三件事——答得上来,铜钱入掌;答不上,魂被啃干净都别想走。”
陈小满把玉塞回衣领,低头看掌心那道还没愈合的口子。血已经不流了,伤口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燎过。
“开始吧。”
“你耳朵都快成腊肉了,还搬杆子?”黄大贵翻出香炉残片,把迷魂蒿的灰往他耳垂上抹,“先清阴气,不然你连幻象都扛不住,直接疯在里头。”
灰粉一沾皮肤,陈小满猛地抽了口气。那不是疼,是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顺着脊椎往上爬,脑仁像被谁拿勺子慢慢挖。
他咬牙站着,没动。
灰烬化成细烟,从耳垂渗出,聚成一缕青线,钻进黄大贵掐着的黄鼠狼牙里。老头抖了抖牙,烟断了。
“好了,能撑半个时辰。”他拍拍手,“现在,跪下。”
“什么?”
“搬杆子,得跪着请。”黄大贵从怀里摸出三根断香,“地仙不立殿堂,不享高座,你站着,它就不来。”
陈小满单膝一弯,另一腿还撑着,膝盖压在碎石上。
“全跪。”老头瞪眼,“你当这是讨价还价?”
他咬牙,另一腿也落了地。
黄大贵把断香插在身前,划了火。火苗是绿的,烧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吸着。
“闭眼。”
陈小满合上眼皮。
香火一跳,他脑子猛地一沉,像是被人从后脑勺灌了冰水。
眼前黑了,又没全黑。
有光,灰的,像是从地底渗上来的月光。
一个洞口出现在脚边,深不见底,四周全是老鼠啃过的木头桩子,洞壁上嵌着无数空眼眶,像是曾经长过眼睛。
“为何修仙?”声音从洞里爬出来,干得像枯叶被碾碎。
陈小满喉咙发紧:“找奶奶。”
话出口,胸口一炸。那红纹顺着肋骨往下爬,像烧红的铁丝在皮下游。他没动,膝盖压进土里。
香火晃了下,绿火变红。
“可惧孤独?”
他喘了口气:“我从小一人,不怕孤,只怕认错路。”
残玉贴着心口猛地一烫,红纹停了半秒。
香火又稳了。
“能否背弃人性?”
这一句落下,洞口突然张开,无数鼠牙咬合的声音从深处涌出,像是成千上万只老鼠在啃骨头。
陈小满张嘴,还没出声——
“轰!”
地面炸开。
黑幡破土,旗面是人皮做的,上面用血写着“断魂”二字。幡杆一甩,香炉残片炸成粉末,绿火熄了。
黄大贵被风掀出去两丈,撞在树上,咳出一口血。
“操!傀儡阵提前动了!”老头挣扎着爬起来,“柳七那蛇妖的爪子,专挑搬杆子时下手!”
陈小满想站,腿软得撑不住。他伸手去掏破煞符,指尖刚碰到纸角,符就碎了——灵力枯竭,连符都镇不住。
黑幡卷风,直扑他天灵盖。
就在幡影压下的瞬间,他后颈一热。
白烟从衣领里窜出,瞬间化作九尾狐虚影,一爪拍碎黑幡,狐火喷出,把人皮旗烧成灰。
傀儡从地里爬出来,是个干尸,眼眶里缠着蛇蜕,刚抬手,就被狐尾抽成烂泥。
风停了。
陈小满抬头,看见白小染的真身悬在半空,九尾摇曳,眸子金红如熔岩。
可只撑了三秒。
她身体一颤,金光从尾尖开始溃散。八尾、七尾……一尾。
最后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白狐,从空中坠下,砸进他怀里,浑身发烫,呼吸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小染?”
没反应。
他低头看,狐崽的耳朵尖发黑,像是被火燎过又冻住。
“强行现真身,灵体崩了。”黄大贵爬过来,脸色发白,“她本就没缓过来,再这么来一次,元神都得碎。”
陈小满抱着狐崽,手抖得厉害。
洞里的声音又来了,冷得像地下水:“能否背弃人性?”
他抬头,盯着那黑窟窿。
“我不弃人性,”他嗓音撕裂,“哪怕它让我痛!”
话落,洞里鼠鸣骤起,成百上千只老鼠从地底冲出,围着他们打转,却不近身。
一只灰毛老鼠从洞口爬出来,背上驮着一枚铜钱碎片,灰褐色,边缘磨得发亮。
它跳上陈小满膝盖,把铜钱往他掌心一按。
碎片没入皮肤,顺着血脉游到心脏位置,停了。
香火灭了。
天光重新照下来。
黄大贵喘着气:“成了……灰仙认主了。”
陈小满没动,低头看怀里的白狐。它耳朵动了下,没睁眼。
他把残玉贴回胸口,玉面冰凉。
山风刮过,吹起他额前一缕汗湿的发。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掌心留下一道血痕——不知什么时候,鼻血流到了嘴边。
黄大贵捡起断香,塞回怀里:“走吧,这地方待不得。傀儡来了一个,就不会只有一个。”
陈小满抱着狐崽站起来,腿还在抖。
他最后看了眼那个鼠洞,洞口已经塌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两人一狐往山下走。
走到半道,陈小满突然停下。
“怎么?”
他低头看掌心。
那枚灰铜钱碎片在皮肤下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深处,回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