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贴着地爬,陈小满站在巷口,手还搭在门框上。墙皮湿漉漉的,藤蔓垂下来,像谁忘了收的晾衣绳。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那块残玉还在,温的,像刚从灶台上拿下来的红薯。
他没再看身后。那家店没了,就像从没存在过。但他知道,不是幻觉。七盏绿火灯还在巷子两旁,排成直线,底座上的字清清楚楚:陈、家、血、债、未、清、还。
他咬了下腮帮子,转身往家走。
街面空了,路灯一盏接一盏灭。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砖缝上,避开那些刻了符纹的地砖。手上的布条早湿透了,血没再滴,但伤口发木,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口,又吐出来。
到家时天还没亮。老屋门锁着,钥匙插进去一转,门“吱”地开了条缝。
他停住。
门没坏,锁也没撬,可门缝里飘出一股味——不是雨味,也不是霉味,是纸烧完后的灰味,混着点陈年的艾草气。
他推门进去,煤油灯放在桌上,火苗一晃,影子扑在墙上,像只张牙的兽。
屋里没人,但床底木板动过。他蹲下,用铁片撬开暗格,里面空了,四壁却刻着细纹,弯弯曲曲,像蚯蚓爬过。
他认得这纹。奶奶老屋门槛底下就有。
他想起那老头说的话:“血引符开。”
他盯着暗格深处,咬破手指,一滴血落下去。
血珠滚进符心,停住。
然后,整道墙“嗡”地轻震,一块暗红木箱从地底缓缓升起,表面浮着金线,像活的。
箱子不大,却沉。他伸手去摸,指尖刚碰上,金线就亮了一下。
得再滴一次血。
他盯着箱子,手有点抖。不是怕,是知道——开了这箱子,有些事就回不去了。
他从兜里掏出残玉,贴在箱面符纹中心。玉上的血丝纹路和金线一碰,光芒微闪,封印松了一道缝。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一划,血按了上去。
“咔。”
箱盖弹开。
里面没鬼,没烟,只有一本皮面笔记,和五枚铜钱,摆在红布上。
他先拿笔记。
纸页发脆,边角卷了,字是钢笔写的,有些被水泡过,糊成团。他一页页翻,看到第三页才看清一段:
“五仙血阵,需陈家血脉献祭。阵成,则镇邪百年;阵破,则百鬼出笼。”
他喉咙一紧。
翻到后面,字迹变了,像是匆忙写的:
“五仙归位,血祭启阵,孤星为引,命锁千年。”
他盯着这十六个字,胸口突然一烫——不是金光那次,是更深处,像有根线被扯了一下。
他低头看玉,玉上血丝纹路正微微发亮,和笔记边角画的符痕一模一样。
他又拿铜钱。
五枚,黄铜的,一面刻字,一面刻图。他一枚枚翻:
第一枚:蛇
第二枚:狐
第三枚:黄鼠狼
第四枚:刺猬
第五枚:老鼠
他盯着第二枚,狐形那枚。忽然,铜钱一震,狐影一闪,像是活的。
他赶紧放下。
再翻笔记,最后一页有行小字,字迹很轻,像是写完又后悔了:
“小满,若你见此,切记——阴煞非灾,乃封印之眼。勿信他人言,玉在人在,阵破人亡。”
他手指顿住。
奶奶写的。
她知道他会来。
他知道她失踪前最后一句话:“你命带阴煞,却也是光种。”
原来不是安慰。
他合上笔记,手还在抖。不是怕,是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被追杀,是被等着。
那七盏灯,不是警告,是倒计时。
他把笔记塞进怀里,铜钱收进裤兜,残玉贴身放好。
刚要起身,胸口那股热又窜了一下。
这次不是一闪而过。
一段话,直接浮现在脑子里,像有人在他耳边念:
“请神不请心,借力不借命,香火为引,血契为凭……”
他愣住。
这不是他记得的。
可每一个字,都像刻在他骨头里。
他张嘴,想再念一遍,声音卡在喉咙里。
屋外,雨又开始下。
他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
巷子深处,七盏绿火灯还在,火苗没灭,反而高了半寸。
他盯着第一盏,上面“陈”字被雨打湿,墨迹往下淌,像在哭。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自己手。
伤口还在,但血没再流。他刚才滴血开箱,流了两次,按理说该疼。
可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用指甲掐了下伤口。
没痛。
他皱眉,再掐一次。
还是没反应。
他盯着手,忽然发现皮肤底下,有东西在动。
不是血,不是肉,是某种线状的东西,顺着血管,往胸口爬。
他猛地扯开衣领。
锁骨下方,一道暗红纹路正缓缓浮现,像被看不见的笔画出来。
和残玉上的纹,一模一样。
他屏住呼吸,伸手去碰。
指尖刚碰到皮肤,那纹路突然一跳,钻进胸口。
他“呃”了一声,后退半步,撞上桌子。
煤油灯晃了下,火苗猛地拉长,照得满屋影子乱颤。
他喘了口气,低头看怀里的笔记。
最后那行字,又在脑子里响起来:
“阴煞非灾,乃封印之眼。”
他忽然懂了。
不是他打开了箱子。
是箱子,等他来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