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出，许恒原本还有些浑浊的眼神骤然清亮起来，锐利的光一闪而过。会议室里其他改革小组的人也瞬间来了精神，刚才还塌着腰、揉着眼角哈欠泪的，此刻全都挺直了脊背，竖起耳朵，目光齐刷刷地锁在许恒身上 —— 这可是他们熬了三天，最想听到的摊牌时刻。
许恒抬眼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是，闵局说得没错。自从上面敲定技术革新的方向，我们就全力推动落地执行，也一直和魏工团队对接专利使用权的事宜。正如您所言，项目一期的合作基础十分扎实，魏工全程坐镇参与，是技术攻坚环节的核心人物。我们项目能快速铺开，靠的就是双方合作的高度契合。
所以这次技术使用权的谈判，宋总牵头已经谈了好几轮。客观来讲，他们现在的方案对比一期条款，真算不上苛刻。毕竟这项技术，在技术迭代、国家战略需求、产品稳定供应上，都是无可替代的关键环节，更具有引领行业发展的标杆意义。
至于魏工他们，搞技术的人多少都有点‘臭毛病’—— 总觉得自己研发的技术，只有在自己主导下推进，才能更精准地发挥最大价值。”
他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从容：“其实双方谈不拢，我倒觉得没必要急着迁就。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有能力、有条件、有场地，能立刻把这项技术落地投产的，放眼业内也就我们这个项目最合适。我倒是在想，是不是可以缓一缓？毕竟一期项目还在正常生产销售，今年的业绩更是远超预期。或许我们暂时搁置谈判，先按兵不动几个月，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许恒这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这话一出，宋华平的脸色 “唰” 地又阴了三分，而闵文忠则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他万万没料到，许恒打的竟是这样一副算盘 —— 这简直是在拿在场所有人的前途当赌注。项目改革推进不利，技术小组的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许恒虽是项目负责人，可他手里还有个一期项目稳稳托底，进退自如。反观宋华平，奔波忙碌了整整几个月，在京城跑上跑下，谁都知道他负责项目技术改革落地，结果却是无法达成，到头来只会落得个一事无成的下场，连带着组里一众成员、乃至背后的分管领导姜小波、闵文忠，都要跟着被拖下水，担上推进不力的责任。
好一个鱼死网破的后手。
许恒绝不会是那条任人宰割的鱼，闵文忠也断然不愿做那副同归于尽的破网。可他更不敢让宋华平成了那裹在网里的死鱼。
说到底，能在这盘棋局里稳坐不动、岿然如山的，从来不是台面上你上我下的权位，而是藏在身后的，一座又一座压得住阵脚的高山。
闵文忠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连带着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会，是彻底没法开下去了；这局，也根本没法再撑下去。在座的人里，许恒耗得起 —— 他有一期项目兜底，进退自如；自己也勉强耗得起，毕竟位置在这儿摆着。可宋华平，还有那群跟着忙活的小组成员，却是一天都拖不起。他们拖不起，到头来，他闵文忠自然也跟着拖不起。
可真要让他此刻拍板表态？那是万万不能的。他没那个权力，更没那个胆量。
许恒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大楼，站在台阶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晚风徐徐扑在脸上，他回头望了一眼楼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的灯光，胸腔里憋闷了许久的浊气，总算是尽数散去。
接下来，就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了。他有的是时间，奉陪到底。
回家的车还没有开出去多远，许恒的手机便进来了消息，换作是往常，他必不会理会。可是今天倒是多看了那么一眼，是姜小波来的消息，说是连着几天会议太过劳心费神，想约着他去放松一下。
许恒不过就是看了这么几眼，胃里已经条件反射的有了反应，他手机一扔，干脆闭上了眼，琢磨着姜小波这一出为何。
他上回已经被迫站到了许恒这一边。不过这么些时间来，却也只是中规中矩提供点上头的口风，这于许恒而言并无多大用处。他理解这无非就是姜小波自保的一个手段罢了---在局势未明之时，保持着谨慎和态度，总归是没错的。
许恒又想到那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闵文忠。也不知是如何搭上刘伟正、蒋来宽的。许恒查过闵的履历，也知道他并无多大家族背景，因此这种人更是 。
已是九月初，京城的夜已有凉风，许恒开了车窗，任这夜色和风吹散着自己的不适 。
车刚拐进小区大门，许恒便急着下来了，林强就掏出手机，拨通了魏工的号码。
“魏工，许总想跟你说两句。” 他言简意赅，随即将手机递到许恒手里。
听筒里传来魏工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的疲惫：“许总，您放心，我这边还撑得住。这几天，医院和省卫健委的人都快踏破我家门槛了，天天来慰问我妈和孩子。唉，老人家没见过这种阵仗，嘴没个把门的，兴许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但您千万放心，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专利合作的事，我从头到尾，只认您。”
许恒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只淡淡应了一声：“难为你了，夹在老人跟前，左右不是。不过我许恒向来说一不二 —— 但凡真心实意跟我合作的人，我绝不会让他吃亏。只是有句话得提前跟你透个底，接下来，你那边怕是还要面临一波更猛的冲击，心里得有个数。”
魏工握着电话的手猛地一紧，心脏跟着沉了沉，不过转瞬就定了神，语气愈发笃定：“许总您尽管放心！这项专利虽说挂着团队的名头，但从最初的资料整理、到后续的申报落地，全都是我一手主导，话语权在我这儿。实不相瞒，当初找我谈合作的企业不止您一家，有两家都谈到已经很深入了。偏偏那会儿孩子突然发病，所有事才彻底搁置。之后您二话不说，帮我联系专家、协调医院资源，我孩子才能撑过来…… 就冲这份情分，我也铁了心要跟您干到底。”
许恒彻底放下心来，把之后的计划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轻松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