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英在办公室里又对元熙细细叮嘱了一番,把病人的各项情况再细致梳理了一遍,连一些容易忽略的细节都没落下。他见元熙自打打完电话后,整个人就心事落定,全然没了之前的纠结顾虑,一副从容笃定的样子,心里便也跟着踏实了不少。只是他没多问元熙电话打给了谁 —— 许家背景本就深厚,有些事不点破反而更妥当。
“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所以有些事情不必追问太深。老领导的病情属于机密,保健委团队让看多少就看多少,按实际情况反馈就行。”
元熙打心底感激丁家英,这一路来的照拂,早已不只是把她当学生,更有了接班人的期许 —— 既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成长,又毫无保留地大胆培养。
来接两人的是保健委的专车,上车后两人便没再多言。元熙一路望着车窗外,车子往西边行驶,却并非许老爷子住处的方向,而是驶向一片植被茂密的僻静区域。
沿途的警卫盘查同样严格细致,层层把关毫不松懈。元熙心里已然有数,这般级别的安保规格,病人身份必定非同小可。
到了目的地,同样是一栋两层别墅,但风格和许老爷子那边的田园风截然不同,这里偏中式格调 —— 古典的廊檐飞翘,雕花窗棂雅致,处处透着沉稳大气。元熙和丁家英被人领着往里走,刚进屋子,便见里面已聚集了不少人:一部分人面沉如水地翻阅着资料,想必是同来的保健医生;另有一些人神色间难掩焦虑,瞧着像是病人的亲属,或是常年亲近的身边人。
几人一进屋,屋内众人纷纷抬眼看来。丁家英和这些保健委的医生算是面熟,彼此点头示意,可他身旁那位看着格外年轻面嫩的女医生,却让众人着实吃了一惊。尤其是为首的一位老保健医生,头发已近全白,身形微微佝偻着,架着一副老花镜,正从镜片后仔细打量着元熙,眼神里满是探究。
老首长的情况众人再清楚不过,大家早已尽了最大努力,可如今已是药力难回、人力难挽的境地。先前家属提出考虑外科手术时,就已经让这些保健医生震惊不已;此刻见来的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更觉事情朝着愈发诡异的方向发展,私下里暗自揣测不断。
没给元熙太多缓冲的时间,她便被领着去见老首长的女儿和女婿。
两人看向元熙的目光里,同样带着打量与明显的诧异。尽管心里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赵军生还是听从了刘伟正的建议,找来了心外科医生做最后的尝试。
老首长姓王,一辈子功勋卓着,受万人敬仰,遗憾的是膝下只得一女,当年许配给了他的秘书赵军生。对老人而言,赵军生既是女婿,更似半个儿子;老人是赵军生最大的倚仗,而能守护好老人,也是赵军生最大的责任。
首先开口的是面色悲戚的首长女儿,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这不是开玩笑吗?父亲的长期保健医生早有定论,就算想另寻法子,丁主任也已经看过了,确实无能为力 —— 这,这不是胡闹吗?父亲本就虚弱不堪,难道还要让他再遭一番折腾?”
这番话她是对着丈夫赵军生说的。刘伟正那天来推荐医生时她也在场,听对方把这位年轻医生夸得神乎其神。作为女儿,她自然盼着老父亲能挺过难关,可连最顶尖的医疗设备和医生都束手无策,一个看着如此年轻的姑娘又能有什么办法?
赵军生心里也泛起被戏弄的感觉,可事已至此,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决定有误 —— 更何况,他能否再进一步,老爷子的存在与否,对他而言助力天差地别。
“来了就先看看,既然敢接下这事,就说明有几分底气。” 他语气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但如果只是京城医院随便派个人来糊弄老爷子,那我赵军生绝不会轻易放过京城医院。”
这话掷地有声,元熙只觉得心头一沉。她尚未做任何诊断、说任何话,就已被先扣上了 “糊弄” 的潜在罪名。
果然,身居高位之人的心思最难揣测。
元熙简洁亮明身份:“我是京城医院的心外科医生元熙,刚晋升不久,从业五年多。能被推荐来给老首长诊视,我既荣幸也深感意外。以往参与的手术,大多是和科室主任、副主任共同完成的。”
这番话是她和丁家英提前商量好的 —— 若表明真实情况后,家属仍坚持让她诊治,她便依言行事;若家属因她资质尚浅直接拒绝,于她而言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王敏之还在正要开口,可是赵军生已被架在那里,容不得她退缩。
“来了就带去给老爷子看看情况,注意不要惊扰到他。”
元熙内心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只得跟着工作人员前往老人的房间。这里已被彻底改造成一间配置齐全的专属医护病房,各类精密仪器设备一应俱全,甚至比医院的 IcU 病房还要完备,好几名医护人员正守在旁时刻监护,神情肃穆。元熙按要求完成严格的常规消毒后,才得以进入房间。
老人浑身被各类仪器管线缠绕着,脸颊深陷,面色蜡黄,,此刻却毫无生气地躺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格外刺眼:心跳微弱且节律不齐,每一次搏动都显得无力;呼吸浅促而艰难,胸廓起伏微弱,各项生命体征已然不强。
元熙定了定神,先问了和旁医护人员一些基础情况以及老人的前期病例记录。医护人员却像是提前得到了首肯一般,将资料给了元熙。不过里面有一些核心的地方却是缺失的---这里必然是有什么不能给元熙知晓的东西。
她并没有纠结再多问,而是快速的将检查报告等相关资料看了一遍,确实如丁家英所说,无论是谁都无回天之力了。病程记录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期的诊疗方案和各项指标变化,每一页都透着此前医疗团队的竭力挽留,也印证着病情的不可逆。
但自己不能仅凭这些资料就直接告诉赵军生,她没有办法,这无疑会更加打了赵的脸。在征得同意后,她缓步走到病床边,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观察仪器数据,神色平静无波。她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举动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惊扰到老人,唯有如实记录下所见所感,才是对患者、对这份职业最基本的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