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恒这里，除了极亲近的家人、一同长大过命的兄弟、跟在身边多年能全然交底的亲信，其余人从来没有 “完全信任” 这一说。
于这些外人而言，关系的存续从来离不开利益的捆绑、权势的权衡，或是局势的流转。一旦这些前提发生变化，所谓的 “可信” 便会瞬间崩塌，剩下的唯有赤裸裸的利己为先。
如眼前的姜小波，前几天还站在闵文忠身后装聋作哑，此刻却已向他示好。只因为许恒跳过他们，直接找了张开山，而且还让他退让了。这种风向一旦传出，那下面的人自然是知道了许恒并不是他们可以轻易踩在上面攀爬的梯子。
“其实闵局也是经过了多方考量，核心是为了让赣城项目后续能快速有序推进，更要把整个项目的规格和成效再提一个台阶，所以才在项目班子搭建上格外用心斟酌。”
姜小波顿了顿，继续为宋华平的入围圆场：“至于宋总，他在这类大型项目的操盘上确实有不凡的履历，前期在多家公司积累的经验十分扎实，统筹协调能力也有目共睹。尤其是他在上层有着稳固的沟通基础，这对项目后续的审批落地、资源协调，都能起到不小的推动作用。”
许恒不动声色，只是配合着点头。
姜小波见许恒始终不接话、不表态，只是淡看着他，心里越发没底，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只是我们终究还是眼光有限、格局不够，有些关键环节没能考虑周全。还是张副主任看得远、想得深，从中点拨了几句，我们才意识到之前的考量还有疏漏……”
这是找补来的，于许恒而言完全没有任何诚意。他有些后悔今天过来了而让元熙独自去了老宅，也不知道她那边什么情况。
许恒又是轻微点了点头，象征性的给姜小波倒了茶，自己却抬起手看了下时间。姜小波看的清楚，更是尴尬，手也下意识抬了起来，做了个类似阻拦的动作。
许恒诧异看着他，而后才做了个请的动作：“姜处请喝茶。”
见许恒如此沉的住气，姜小波没了底气。
今天约许恒出来，既是闵文忠想探探许恒的真实态度，更是他姜小波为自己留的一条退路。闵文忠是他的顶头上司，对方的提议他或许能提些不同意见，却根本无力阻止 —— 更不敢提前给许恒透口风。
只因闵文忠背后的势力，与许家不相上下。这等层级的博弈，他一个小角色根本掺和不起，能做的，唯有三缄其口，悄悄为自己谋条后路。
许恒始终一言不发，只端着茶杯慢慢啜饮，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姜小波浑身不自在。这场谈话没了许恒的回应，他顿时没了方向，话头卡在半空，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他还得在单位立足，闵文忠仍是他的顶头上司，有些话一旦说透，便牵扯到明晃晃的站队。眼下两方势力旗鼓相当，后续走向尚不明朗，他哪里敢轻易表明态度。
“许总，咱们打交道也有些时日了，你向来了解我的为人。” 姜小波硬着头皮转了话题，语气越发讨好，“对于工作上的事，我向来是尽心尽力支持，不管是你这边呈报的资料，还是需要协调的事项，我从没拖延过，更没刻意为难过半分。”
他顿了顿，刻意把话题往项目上引，避开人事安排的敏感点：“赣城项目能有今天的进展，离不开你前期的扎实铺垫。后续不管是政策对接，还是资源协调，我肯定一如既往地配合，咱们一起把项目推进好，争取早日做出亮眼的成绩来。”
许恒听着他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点头，语气带着明显的敷衍：“多谢姜处支持，项目推进确实离不开各方配合。”
两人就项目上的事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许恒全程都维持着礼貌客气的姿态，语气里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淡，既不接话茬，也不表态度，那股疏离感着实把姜小波憋得够呛。
见姜小波绕来绕去就想拿着后续项目推进来说事，许恒便没有兴趣。
也罢。
许恒放下茶杯，缓缓起身，抬手轻整了下衣襟，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姜处今天的指点和提醒，我都记在心里了。后续工作上的事，还得劳烦您多费心提点。”
他话锋一转，不着痕迹地搬出由头：“其实家里老爷子一早便吩咐过，让我今晚过去陪他吃晚饭。接到你的电话后，正往他那边去的路上，只能电话告诉他说是工作上的事。老人家特意说工作为重，我这才匆匆赶了过来。这会儿估摸着，老爷子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姜处，我就不多耽搁了。” 他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疏离，“今天辛苦你特意跑这一趟，项目上的事宜，后续咱们就通过正常工作渠道沟通吧。”
姜小波听的心里直打鼓，急的额头汗都要出来。许恒明显是生气的，为着与自己见一面，许老的晚饭都推了，这要是回去一说，老人一生气，他还能好好干的下去？错，自己犯了个大错，心里一急，手也就伸出来挽留，“许总，二少，我还有话说。”
什么闵文忠，现在先保住自己的饭碗再说。
回去的车上，许恒又是一脸的黑线。
原本以为是蒋来宽查到自己与周雪的事，进而搞出这么一出事。他还认为蒋来宽这人难得深情了一回，竟然会为周雪出气。谁承想，这里面居然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刘伟正。
这人的精明和心机着实不一般。先前与孟连平的角力失利，虽说确实影响了他一阵子，家里那个瘾君子更让他在圈子里抬不起头，但也就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竟已重整旗鼓，忙着另寻出路。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和蒋来宽一拍即合，显然是憋着要东山再起。
蒋来宽本身不足为惧，但若是让蒋家大哥注意到，对刘伟正而言确实是不错的机会，对许恒而言，无疑是不小的麻烦。
可这人偏偏要踩着许恒往上爬 —— 从胡主编的事到朱沽的风波，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他自己也察觉到背后有人在暗中推动，却仍敢铤而走险。
许恒不由得暗自佩服。他本是刘家边缘化的角色，却能从中突围、成功上位，这份隐忍与手腕，确实有着常人不及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