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后,丁家英便在琢磨如何妥善解决。他从医多年,经手的医疗纠纷不在少数,比这更棘手的情况也遇到过好几起。他第一时间找上元熙和李主任了解详细经过,可看过监控视频后,那句“道歉平息事态”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朱长云带着团队外出交流才几天,院里事务暂由副院长负责,这位副院长知道元熙受重视,也知道丁家英、朱长云待她不一般,却并不清楚元熙真正的倚仗,这才派王科长来劝说。
按理说,此时通过朱长云或是许恒把事态压下是最优解,可一旦元熙的背景被曝光,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引发新的舆论,对她的负面影响只会更大。万一新闻报道添油加醋,把子虚乌有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元熙的从医生涯就真的彻底完了。
而且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事发展得太快,完全不像是一起普通的医疗纠纷——来的那些人里,好些死者家属看着都不是悲痛,眼神凶狠,面色不善。那个倒地的老太太虽说还在念叨,可看那些“亲朋好友”的眼神时,却带着几分怯意。
更蹊跷的是,医务科明明已经严禁采访和相关言论流出,可事实上早就有不少报道传开了。他大致翻看过几篇,根本不是所谓的小报捕风捉影,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对元熙的抨击却是全方位的,甚至污蔑她这个“明星医生”不过是包装出来的。
他意识到或许事情没这么简单,没有再犹豫便将电话打了出去,却没有人接。
会议室里,许恒带着项目部团队恭敬坐着,双手撑在桌面,身体没像往常那样随意靠在椅背上,而是刻意前倾,仔细聆听肖省长的工作指导。
一周多前他回来后,始终未对拆迁方案做出明确回复。拆迁事态由此推向高潮——已有民众到市里静坐,表达不满与被愚弄的愤怒。拆迁办负责人被责令平息事态,却适得其反,加速引爆了民众积怨,场面一度失控。张桥山被临时撤换,如今由市局的高荣光接手负责。
市里正式约谈许恒,要求他拿出明确方案,尽快给村民说法。但许恒却回应:因为当地部分有心之人恶意挑拨村民,从而让他们得不到安抚、持续闹事,说明当地企业经营环境太差,未必适合特种项目长期发展。况且与本市一山之隔的邻省,也在争取这个项目;若将厂房迁到那边,不仅交通便利、经营环境更佳,后续发展也更有利。
这话让市里彻底慌了 —— 对他们而言,这个项目后续是上百亿甚至更多的产值,已是当地经济的重要贡献;即便项目归上面主管,对本市而言也意义重大。因此,市里连夜将情况汇报给了省里。
原本是许恒向省里汇报工作的,现在反过来省里主动找到他,要求了解企业发展的难处。
许恒没有推托,将项目发展遇到的问题一一汇报,还明确说明项目部前期做过的努力、推进的工作以及对接过的部门。整段汇报态度恭敬、用词谨慎,却将县、市两级的不作为反衬得格外明显,在座不少人顿时坐不住了。
自从知道儿子与许恒过节始末之后,肖志军就清楚,眼前这位许家二公子绝不简单,自己儿子和他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小小的拆迁事件,能把市县两级政府搅得焦头烂额,甚至可能让他们失去这个上百亿的大项目,这份翻云覆雨的本事,确实没人能比。肖志军固然相信许恒有能力做到这些,但他更明白,许恒如此大费周章,根本不是为了那点拆迁费用,而是要把地方政府彻底排除在项目的领导权之外。
作为省领导,肖志军自然希望项目主导权留在当地,但他静观事态这么久,见许恒最后还能拿出这般杀手锏,便知自己这心愿要落空,还半点都不能表露出来。
他正了正身子,接着说道:“这个项目牵动全省上下的目光,从选址起就一直是省、市、县几级领导班子重点关注的事。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让它带动省内核心产业升级、实现技术突破,创造新的经济局面。今天听了相关负责人的全面汇报,我们对项目后续发展有了更清晰的判断。因此我在这里表态:省里会全力支持项目部工作,扫清所有阻碍项目推进的问题。针对近期新厂址拆迁事宜,我们会责令相关部门限期解决,务必保障项目顺利推进。”
许恒等到会议结束,送完相关领导离开,才抽空看了眼手机 —— 两小时前丁家英曾打过电话。他回拨过去,那边立刻接起:“许总,我长话短说,小元遇到点麻烦,事本身不大,但处理不好,对她以后影响不小。事情是这样的……”
听丁家英讲完经过,许恒心底的怒气已按捺不住,却仍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我猜小元不会主动跟您提,她一直说自己没做错,也相信医院能给她公平处理。可外人不清楚内情,这节骨眼上要是没处理好,对她往后的发展影响就大了。她还年轻,心思单纯,想法简单,后续还得靠许总多费心维护。”
丁家英又补道:“我也看了些报道,不光提了小元年纪轻轻就申报晋升的事,还影射她靠关系拿到健康顾问的职位。现在这些说法还藏着掖着,可一旦事情发酵,哪怕牵扯出一点,元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被人贴上‘靠关系’的标签,这对她才是致命的。”
挂了电话,许恒坐下沉思了几分钟。一件这么小的事,一天之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说里面没别的门道,实在说不过去。几家小报社、网络平台跟风抨击,大肆报道还扭曲事实 —— 这里面有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单纯为了博眼球,还是故意恶意中伤?目标是冲着元熙来的,还是…… 那个傻姑娘,此刻恐怕还觉得自己没做错,自然不会受影响,却压根不知道,自己早已身处旋涡中心。
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学着不把所有事都自己扛?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把他许恒真正放在能依靠的位置上?许恒心头又气又疼 —— 明明昨晚还通了电话,她只轻描淡写提了句工作累,听见他说今天要向省里领导汇报,立刻就说 “一切都挺好”。
这就是她口中的 “好”?被人打了,脸上还带着伤,却连半句委屈都不肯说!他一想到她独自面对这些时,胸口就像堵了团火,又闷又烫。她吃过那么多亏,怎么还是不明白,人心之恶,有时是她所难以去揣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