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并不想过去许家老宅。可是刚才许恒在电话里那分见她的急切和期待,又让她心有不忍。这几天他来回奔波左右兼顾的辛苦她看在眼里,也看到那么英俊脸庞的眼下泛着青黑。过去抽空看上一眼,让他心安,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才行。
车子开了没多久就来到一片胡同区,原本还是闹腾拥挤的地方,在转了两个弯后一下子安静下来。眼前这条胡同并不长,路灯下青石板缝里还有未化的残雪,全被清扫在墙根下;院墙完全挡住了里面视线,墙头上也是挂着大红灯笼,在北风吹拂中散发着浓浓的年味。元熙在进胡同口时看到有两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在光影下来回的走动,初时她还以为是行人,可等车子越过他们,小北摇下车窗与人打着招呼时,元熙才反应过来,这是警卫。
元熙并不是没有见过警卫,也去过好多回戒备森严的干休所,但是当车子驶进这看似极普通的胡同区,看到这些警卫时,元熙才察觉自己进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切都显得再寻常不过的胡同,可那些站在阴影里的警卫,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们看似随意地倚在墙边,却在车辆驶入的瞬间,微微调整站姿,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透着训练有素的警觉。
正在她沉思时,小北回头对着她道:“元医生,我们到前面去等着吧,一会儿我给二少发个信息告诉你到了。”
其实小北平时停车的位置是比较靠近许家门口的,但这次小北却是缓缓的朝前开,快经过一处朱漆大门处时提醒道:“这里就是许家老宅了。” 元熙点着头,安静的坐着,眼睛却忍不住的打量起来。朱漆门旁的墙垛上,贴着烫金大字的春联,笔锋看着灵动,透着点稚气,与自家贴的有那么些相似;门环上也是挂着两个小红灯笼,喜庆中又非常的生动,不过元熙隔着车窗都感受到注视着的凌厉目光。
这个胡同里好像也就两三户人家,但外面的车却不少。小北选择停在几十米开外。毕竟刚才那门口处已经停了几辆车,人更多,眼睛更杂。
元熙初来京城那一年,在闲暇时间有去逛过几个有名的胡同区,不过那些是经过改造成为了游客如织的旅游区。一条条胡同逛过去,感觉着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与现代气息的结合,每一块石板,每一道裂纹里都藏着故事,却又被岁月磨得温润,被今人装点的生机勃勃。
但是这里,元熙看到了相似的胡同,却感受到了不一般的肃穆、庄严和距离。
其实刚才元熙注视着外面时,小北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元熙。她表情很是平淡,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或是好奇,但小北能察觉出元熙此刻的心情却与刚才庙会上的完全不同。他想起刚才他出现在她身前时那抹未加以收敛住的笑----仿佛是出来玩偶遇了小伙伴的那般开心与惊喜。
小北想了想,笑着开口道:“元医生,二少一天忙下来也累的够呛,一会儿看到你啊肯定高兴。”
元熙淡淡笑了。是啊,那个男人忙成这样,可还是想要见到她,还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忙碌的时刻,抽空回她的消息,给她打电话,跟她说玩的开心就好。
“他过年一直都是这么忙么?”
“基本上都是吧,一直要好几天才会消停下来。这会儿估计老爷子还在桌上,他也不敢直接走。”
元熙便没再说话。
“元医生,我下去抽根烟。”小北说道。估摸着许恒应该很快便要出来,他准备在门口去迎一迎。
确实不过一根烟的功夫,厚重的大门 “吱呀” 推开。长身玉立的男人迈着大步出来,目光扫过小北指尖所指的方向,没有半分停留,径直朝前方的车子走去。暗处几道锐利的目光飞速掠过,转瞬又隐入阴影里,没留下半点痕迹。
暖烘烘的车内突然吹进一股冷风,元熙迅速转身,就见男人已经上了车,关上了门,还没待开口,整个人便被搂住了。
“熙熙,你真的来看我了,好想你啊。”许恒说话间还带着冷气,呵在元熙的脖颈处,有些微微的凉;刚才送完老爷子到后院,他外套都没套,直接就出得门来,惹得另外几人注目不解。
元熙抬头仔细看着许恒,其实两人早上才分开,不过是十来个小时没见,倒让许恒说的如同分离了三五天一般。
“哎呀,大忙人,辛苦了。特意过来慰问你的,喏,给你带了好吃的。”说着从座位旁边拎过来个小袋子。
许恒低头看着袋里精心包好的糖葫芦、炸糕和驴打滚,不禁哑然失笑。这些儿时解馋的小食,于现在的他而言早已没了吸引力,可这是熙熙特意带来的,怎能辜负这份心意?他轻轻抽出一支糖葫芦,咬下裹着晶莹糖壳的山楂,酸甜在舌尖爆开。正欲开口调侃,却见元熙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模样可爱极了。他喉头微动,条件反射般地凑了过去,将嘴里含着的糖葫芦递到她唇边,声音低哑:“太甜了,帮我分担点?”
两人什么亲密动作都有过,但这个举动还是让元熙嗖的一下退避三舍。作为外科医生,她比谁都明白唾液交换的本质,接吻与分享口中食物从医学角度并无不同。可是心理上却是千差万别。
看着缩在一角的人,脸上一副嫌弃和震惊的样,许恒直接被刺痛了,嘴边的山楂被硬生生的抿进嘴里,嚼了两下咽进肚子后,委屈的道:“你嫌弃我?”
元熙为自己有这反应哭笑不得,这是一个被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怎么能怪得了她。不过她还是迅速坐了过来,双手捧着许恒的脸,将嘴凑了过去,将沾在他嘴角的糖屑轻轻舔掉。这个动作并非一般的亲吻,如果是在其他的时刻,许恒甚至都会觉得极度色情。不过他只是挑着眉,静静看着元熙。
“真的不是嫌弃,从来没有嫌弃。”
“那你刚才躲什么?”许恒最擅长的就是顺杆爬。
元熙有些语塞,“就是,我是医生,你懂么?医生都有一些行为是没法接受的。”元熙不知要怎么解释自己的的行为。
许恒眼尾挑起一抹锐利的弧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呛:“我不懂。”
四目相撞的瞬间,两人都被这句孩子气的 “我不懂” 惊住。空气凝滞两秒后,车厢里突然爆发出哄笑,许恒笑出了眼泪,元熙则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方才的尴尬在笑声里碎成了满地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