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传我要抱重孙了,我还什么都被蒙在鼓里。我是不想管太多,可也不是什么人都由着他往家里带吧。能跟那种烂泥一样的人搅在一块的人,能是什么好的?”许老眼神里射出精光,直盯着许恒。
许建宁此时就真的脸色难看起来。自己原本还想着给许恒一个空隙,给他一个机会,更何况侧面了解的那女孩子人不错,没成想还有这些内幕。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事情都传到这里了,还在那狡辩什么,还不跟老爷子解释清楚?”他语气极严厉,想到自己这双眼见过多少人,没想到又差点被这小子敷衍了过去,不过他话里却给了许恒一个机会。
许恒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挺直脊背:“爷爷!您总念叨左爷爷的病情,给左爷爷主刀之一的就是您口中的‘黄毛丫头’!她是京城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师,术后恢复比预期还好!”
话音落下,屋内鸦雀无声。王琴掐在掌心的指尖,许建宁喉结剧烈滚动,两人面面相觑,眼里皆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许老的怒容僵在脸上,刚要拍桌的手悬在半空。可瞥见儿子儿媳慌乱躲闪的眼神,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们早就知道?”
“昨天才跟我爸妈提了两句!” 许恒辩解,“本打算今天接您回家再跟你们细说的,哪成想您一见面就...” 他看着老爷子脸上渐渐缓和的神色和布满皱纹的脸,语气就很快软下来,带着他从小闯祸后求饶的语气,“她真的很优秀,医术又好,人又上进,家世清白,救了那么多人,现在您不能听了两句传言就信以为真。”他絮絮叨叨说完,声音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颤,头却先低着,只敢把眼皮撩起一线,眼尾往老人那边斜斜的扫着,好似小时候那般:我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您何必跟我较真,非得揍我呢?
只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惹人恨又惹人疼的少年,这个事也不是当初打架捉弄人一般的轻巧。
老人并没立刻回他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枯枝般的手指在鬓角白发上停顿片刻。 望着自己曾主政一方的儿子紧绷的肩膀,又瞥见一向孝顺的儿媳站立不安,终究是喉咙里溢出一声叹息,语气里是带着不满:“这么大的事,就瞒着我一个人。”
他又深顿了一下,苍老的声音裹着沙哑: “上次电话左家老头,他还感叹多亏了一个小医生,才让他又死里逃生,没这么早下去见马克思,敢情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看着仍是不安的王琴,许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都别杵着了,先吃饭。 他用手指轻敲桌面,回家饭后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我这把老骨头还听得明白。
许恒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他知道老爷子起码不会直接出手,他和元熙还能寻得一线出路。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父母,好在前几天在两人面前抖了不少的消息,让他们对元熙不至于反感排斥,才能在今天这种场合没有火上浇油。
“.......没有她,那个项目就算要推,也不会这么顺利,那个魏工的孩子当时已经下了好几次的病危通知,昌城医院那边已经束手无策了。当时请了京城医院的丁主任,可是他一个人也不敢保证手术能成功,直到元熙和他演练了好几回后才下定决心了。”
“那个孩子现在恢复的也很好,上次我还去昌城探望过。魏工自从孩子脱离危险后,对我是感恩戴德,对项目推进是一百二十分的上心。这次改革我能主导,能占有如此大的话语权,就是因为有魏工另一个技术专利在手----他为何如此,一是感激,二是因为他的孩子还需要元熙长期的诊治。”
“她一个月工资就几千块钱,可是自从工作后,不时捐款给儿童心脏病基金会,这几年已经捐了十多万,但自己过的很是简朴。”
“......”
许恒不时打量一下几人神色,这些事许建宁夫妻俩也并不清楚,此刻听得双目圆睁,面上多了几分震撼。原来那个被他们私下质疑的女孩子,确实是许恒命里的福星;手术刀下救过无数性命,学术论文在顶尖医学期刊发表,却还有一颗仁爱之心。
许老半躺在厚厚暖毯的摇椅里,不是闭目养神,而是将下颌埋进旧毛毯,眼珠在眼皮下不住转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扶手,藤条被磨得发亮的纹路里,藏着他翻涌的心思 —— 先不论是否配得上许恒和他们家庭,单就这个姑娘来说,他刚才说人家那些话就重了。
“老爷子,我虽然年少时过了几年散漫的生活,可终究还是随了您的根,什么人是对的,什么人不能沾,我还是一清二楚。元熙从不惹事非,对人非常温和,对待病人更是轻声细语,百般的耐心。要不然左爷爷能亲点了她负责以后的诊治工作?她现在都是保健委的健康顾问了。”
就见老人双眼猛的睁开,原本还有些浑浊的眼神突然一下就亮了不少,而后却又慢慢的消散下去,直到合上眼。
“你们是什么意思?”他缓慢开口。
许建宁与王琴目光在空中交汇,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刚才他们一直静静听着,没机会表达想法,老爷子发问,便知他此刻无意将许恒的路彻底堵死。王琴正待要开口,许建宁先一步道:“他年纪还小,正是闯荡的时候,过个一两年看成绩吧。”
这话尽显老辣,表面给了许恒周旋的余地,实则暗藏压力,还把最终决定权牢牢攥在手中。家里不会轻易点头,没有成绩更不会松口。若一两年后,小情侣依旧携手相伴,事业也有所建树,届时再谈此事便顺理成章。这与许恒先前的盘算不谋而合,可被当众摊开来讲,倒像是被逼着立下了军令状一般。
摇椅上的老人闭目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眼,动作迟缓地坐起身来。王琴急忙上前搀扶,小心托住他的手臂。老人借力站稳,沉声道:“走吧,再耽搁下去,路上该堵得动弹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