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霄把茶杯放回石桌。
杯底和石头碰出一声轻响。他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盯着茶面。水波不动，“逍遥”二字的倒影已经散了，但空气中那股味道还在，像是谁把整座山的灵气都泡进了壶里。
风从西北吹来。
这风不对劲。它不带树叶声，也不卷尘土，只送来三声钟鸣。断断续续，像快断气的人敲木鱼。
直播弹幕跳出来。
“清风门求救信号！！！”
“玄霄哥哥看到了吗？？”
“那边要完了，护山阵快炸了！”
沐清歌正在剪昨天的视频。她本来想加个滤镜，把楚玄霄倒茶那一幕做成慢动作，结果设备突然黑屏两秒，再亮起时，画面变成了一座破庙。
庙门口挂着半截铜钟，裂了缝。一个老头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张烧焦的图纸。他嘴唇在动，但没声音。
沐清歌手指僵住。
她立刻切回茶摊视角。镜头对准楚玄霄——他还坐着，手搭在茶壶上，眼皮都没抬。
可她发现一件事。
壶嘴往外冒的热气，不再是乱飘的。它变成一条线，笔直朝西北飞去，到了半空还拐了个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秦无涯站在山坡上。
他拄着拐杖，其实不需要。但他喜欢这个姿势，显得自己还有点用。他望着同一个方向，嘴里念叨：“清风门……老徐啊，你撑到现在，也算狠人。”
他知道那钟声意味着什么。
护山阵不是随便能启动的。每响一次，耗十年寿元。响三次，等于那人已经写了遗书。
楚玄霄终于开口。
“这钟声……缺三分灵韵。”
他说得很轻，像在说天气不好。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提示浮现在他眼前：
【检测到濒危宗门气运】
【符合“护道·续脉”类任务条件】
【是否承接？】
他没回答。
他只是把茶杯往前推了半寸。
杯底留下的水渍开始移动。它沿着石桌边缘爬行，绕过之前残留的剑痕，最后停在一个角落。形状像是一块拼图，少了一角。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清风门大殿。
长老徐长明额头贴地，双手仍高举阵图。他的白发全湿了，不知是汗还是血。门外站着四个人，穿着不同门派的衣服。他们不说话，也不走，就那么站着。
像是等一具尸体倒下。
其中一人冷笑：“徐长老，何必呢？你们连香火都没有了，守个空山做什么？”
另一人摇头：“我看他是等救兵。可惜啊，现在谁还管这种小门派？”
第三人摸着手里的玉简，低声说：“听说逍遥联盟刚立，那位‘永驻之主’说不定会来。”
第四人嗤笑：“来？怎么来？凭一杯茶？”
他们说得轻松。
但他们没注意到，头顶那口残钟，正微微震动。
一丝茶香，不知何时钻了进来。
楚玄霄依旧没动。
但他抬起眼，看向西北。
这一眼没有光芒万丈，也没有天地变色。可当他视线投过去的那一刻，茶壶突然震了一下。
壶盖跳起一毫米，又落下。
紧接着，空中出现一幕影像。不大，只有巴掌宽，像是投影仪坏了闪出来的画面。内容正是清风门大殿：长老跪地、阵图将碎、外敌环伺。
沐清歌的设备自动录下了这一帧。
她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椅子。她想喊，又忍住。她知道规则——楚玄霄不想让人打扰的时候，连呼吸都要放轻。
但她还是打开了弹幕共享。
几秒后，百万观众同时看到那个画面。
弹幕炸了。
“这是真的？？”
“玄霄哥哥在看吗？！”
“求求了，救救那个老头吧！”
“我刚打赏十杯茶钱，能不能换他活过今晚？”
秦无涯也看到了。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粒塞进嘴里。这不是补气的，是压惊的。他年轻时渡劫失败，一紧张就心慌。
现在他又开始心慌了。
因为他知道，楚玄霄一旦“看见”，就不会不管。
但这不代表他会立刻出手。
他得找理由。一个不破坏自己“低调隐士”人设的理由。
楚玄霄低头喝了口茶。
这茶是冷的。他自己泡的，没加灵力，就是普通茶叶。但他喝得很慢，像是在品什么大事。
然后他伸手，轻轻拍了下茶壶。
不是敲，不是点，就是拍。
像拍朋友的肩。
下一秒，茶气形成的那条线，突然变粗了一圈。它不再只是气体，更像是某种连接。远在清风门的钟，居然跟着颤了一下。
徐长明察觉到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天空。
“有人……听见了？”
他不知道是谁。
但他感觉到了一点东西。不是力量，不是威压，而是一种“存在”。就像黑夜中有人点亮了一盏灯，你看不见他，但你知道他醒了。
门外四大使者也察觉异常。
其中一人皱眉：“怎么回事？阵法波动不对。”
另一人退后半步：“小心有诈。”
第三人盯着那口钟：“我没动手，它为什么自己响？”
第四人沉默片刻，忽然说：“会不会是……茶摊那边的人？”
没人接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名字。
楚玄霄。
最近三个月，这个名字出现在所有修仙频道热搜第一的位置。原因很简单——他什么都不做，别人就变强。
有人蹭他直播背景音乐，悟了音律之道。
有人捡他扔掉的茶叶渣，种出通天灵树。
甚至有个外卖小哥骑车路过茶摊，第二天发现自己能御风飞行。
离谱吗？
离谱。
但真。
而现在，这股气息，正通过一道看不见的线，连向他们的头顶。
楚玄霄放下茶杯。
他没有宣布要去救人，也没有召集手下。他只是把手重新搭回壶身，闭上了眼睛。
但他睁开的那一瞬，金瞳闪过一道光。
不是杀意，不是怒火，而是“决定”。
他知道清风门不能倒。
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义气。而是因为地理位置。那座山卡在西北灵脉节点上，一旦落入邪修手中，整个北境的灵气都会被污染。
他可以不管小门派死活。
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地盘出问题。
这就是理由。
足够了。
沐清歌咬着嘴唇，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她想问一句“你要去吗”，但她没发。
因为她看到，茶灯的火焰，跳了一下。
比平时高了一寸。
秦无涯转过身，准备下山。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楚玄霄不会动，但事情会来找他。那些人会带着资源、条件、请求，一个个上门。
而他会坐在那里，喝茶，听故事，然后决定谁值得帮。
但现在，他还坐着。
风吹过茶摊，带来远方的钟声余音。
茶香一线不断，指向西北。
楚玄霄睁开眼。
他说：
“这茶，该续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