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楚南风宣布黄惊获胜的声音落下,丙号擂台周围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台下众人看向黄惊的目光已然不同。先前那些轻视与疑惑,在肖万辉吐血倒飞、兵刃断裂的惨状面前,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审视与重新评估。这个栖霞宗的灰发少年,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那身深不可测的内力,以及将一套平平无奇的入门剑法运用到如此坚韧地步的战斗直觉,都让人不敢再等闲视之。
一时间,竟无人立刻上台挑战。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成为试探黄惊深浅的下一块垫脚石,尤其是在对方刚刚以雷霆手段立威之后。
擂台之上,黄惊持剑而立,面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与他无关。他默默调息着体内略有波澜的内力,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击败一个肖万辉,不过是扫除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裁判席上,楚南风道长看了看台下有些冷场的局面,又瞥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陈思文,心中了然。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依照规则,宣布若无人挑战,则将通过抽签决定下一位擂主。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前一瞬,陈思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着身后侍立的一名心腹弟子,以极低的声音快速吩咐了几句。那弟子心领神会,立刻悄然退下,显然是去安排人手,准备车轮战消耗黄惊。陈思文打得一手好算盘,黄惊此刻是擂主,必须赢下三场才能晋级,他完全可以不断派人上去,哪怕不能胜,也要最大限度地消耗黄惊的内力和体力,为后续真正的高手铺平道路,或者干脆逼得他力竭落败!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与跃跃欲试,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青云派弟子,钱应真,请黄兄指教!”
话音未落,一道青衫身影已然如同流云般轻飘飘地掠上擂台,身法飘逸,不带丝毫烟火气。来人年纪与黄惊相仿,面容俊秀,眼神清澈,腰间佩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正是青云派弟子的标准装束。
他上台后,先是恭敬地向裁判席行了一礼,然后对黄惊拱手笑道:“黄兄有礼了。在下钱应真,昨日听李望真李师兄回去后,对黄兄的武功人品赞不绝口,言道黄兄内力深厚,剑法根基扎实,乃是我辈翘楚。钱某心中好奇,特来请教一番,还望黄兄不吝赐教。”
他语气坦诚,目光清澈,并无肖万辉那种咄咄逼人的敌意,反而更像是一场同门之间的友好切磋。
黄惊闻言,心中微动。李望真?看来这位青云派的高足,回去后确实替自己说了不少好话。眼前这位钱应真,观其气度,应是青云派的正统弟子,而且似乎并无恶意,纯粹是见猎心喜。
“钱兄过誉了。”黄惊拱手还礼,语气也缓和了些,“李兄武功高强,为人仗义,黄某佩服。能与钱兄切磋,亦是幸事。”
两人客套两句,便各自拉开架势。
钱应真神色一正,缓缓拔出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光可鉴人。他起手式一摆,一股中正平和、却又隐含锋芒的气息自然流露,正是青云派剑法特有的气象。
“黄兄,小心了!”钱应真轻喝一声,身形一动,长剑疾刺而出!这一剑看似平直,并无太多花巧,但剑尖微颤,笼罩黄惊胸前数处大穴,速度、力度、角度俱是上乘,显露出名门大派弟子扎实的根基。
黄惊不敢怠慢,依旧是“诲剑八式”起手,“拨云见日”迎上。
“叮!”
双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黄惊只觉对方剑上传来一股精纯而柔和的内力,虽不似肖万辉的“苍云劲”那般阴柔刁钻,却韧性十足,后劲绵长,如同春潮暗涌。他心中暗赞,不愧是青云派弟子,内力修为果然不凡。
钱应真一击不中,剑招立变。他施展的乃是青云派享誉武林的“青云十三式”。只见他剑光展开,时而如青云出岫,缥缈难测;时而如云海翻腾,气势磅礴;时而又如一线天光,于厚重中透出凌厉的穿透之意。
他的剑法,堂堂正正,却又变化万千,将“清、灵、厚、重”四种意境融合得恰到好处,每一招都攻守兼备,极少破绽。与肖万辉那追求凌厉诡变的“流云剑法”相比,显得更为大气磅礴,根基深厚。
台下众人看得目眩神迷,纷纷喝彩。
“好!不愧是青云剑法!”
“钱师兄的‘青云十三式’已有六七分火候了!”
“这下有看头了,看那黄惊如何应对!”
面对钱应真精妙而稳健的攻势,黄惊依旧坚持以“诲剑八式”对敌。他脚下步伐沉稳,手中“秋水”短剑或格、或挡、或引、或卸,将一套基础剑法使得圆转自如,如同磐石般坚守。
他并没有像对付肖万辉那样,在最后关头依靠蛮横的内力强行破招。因为他能感觉到,钱应真并无恶意,而且对方的剑法堂堂正正,值得尊重。他更多的是在利用这个机会,细细体会青云派剑法的精义,印证自身所学。
在外人看来,擂台上剑光缭绕,钱应真的“青云十三式”如同行云流水,将黄惊完全笼罩在内,似乎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黄惊则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可能倾覆,却总是在关键时刻,以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化险为夷。
“诲剑八式”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某种奇异的生命力。那原本固定的招式,在他细微的调整和内力精妙的操控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总能恰到好处地应对钱应真精妙的剑招。
钱应真越打越是心惊。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攻击一座无懈可击的堡垒,又像是在与一团绵里藏针的棉花搏斗。对方的剑法看似简单至极,但每一次碰撞,他都能感觉到那短剑上蕴含的、如同深渊大海般的内力,深沉无比,却又引而不发。更让他感到压力的是,对方似乎总能预判到他剑招的后续变化,提前封堵在他最难受的位置。
“他真的是只用这套入门剑法在与我对战?”钱应真心中泛起一丝难以置信。他自忖,若是自己只使用青云派最基础的入门剑法,绝无可能在自己全力施展的“青云十三式”下支撑如此之久,更别说还隐隐有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两人转眼间便交手了数十招。钱应真已将“青云十三式”的前九式反复施展了数遍,各种精妙变化层出不穷,却始终无法真正突破黄惊那看似简陋的防御。他的内力消耗不小,额角已然见汗,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
而反观黄惊,气息依旧悠长平稳,面色如常,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太大的范围。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钱应真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再打下去也无意义。对方显然未尽全力,只是在以这种方式与自己切磋。自己最强的几式剑法尚未使出,但即便使出,恐怕也难以奈何对方,反而可能逼得对方展现出真正实力,那并非他所愿。此来本就是为了见识一番,目的已然达到。
想到此处,他虚晃一剑,身形向后飘退丈余,收剑入鞘,对着黄惊拱手笑道:“黄兄剑法根基之扎实,内力之深厚,钱某佩服!再打下去,也只是徒耗气力。这一场,是钱某输了。”
他主动认输了!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谁都看得出来,场面上是钱应真一直主攻,占据优势,怎么突然就认输了?
只有少数眼力高明之辈,如裁判楚南风等人,微微颔首,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黄惊那深不见底的内力和对战斗节奏的隐性掌控,才是让钱应真感到无力并主动放弃的关键。
黄惊也收剑回礼,诚恳道:“钱兄剑法精妙,黄某受益良多。承让了。”
他这话并非客套,与钱应真这一战,让他对名门正派的剑法特点有了更直观的了解,尤其是那种中正平和、根基扎实的韵味,对他完善自身剑道颇有启发。
裁判楚南风适时宣布:“丙字擂台,黄惊胜!累计两胜!”
经此一战,台下众人对黄惊的评价再次拔高。能逼得青云派精英弟子主动认输,哪怕对方可能未尽全力,也足以证明其实力。此刻,再无人敢将他视为侥幸之辈。
黄惊立于台上,连赢两场,距离晋级仅一步之遥。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陈思文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始终缠绕在他身上。接下来上场的,恐怕就不会是钱应真这样纯粹切磋的对手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跃跃欲试、却又带着几分迟疑的人群,等待着下一个挑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