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惊在泥泞中蠕动着,每一次微不足道的挪腾,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取最后一丝力气。胸前的断骨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每一次都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死过去。背后的伤口在雨水浸泡下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不断流失着生命力的冰冷。
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还在往前爬。是找到爹娘的执念?是对幕后黑手的仇恨?还是……对那柄埋在地下、仿佛带着魔力的断水剑一丝虚无缥缈的指望?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彻底熄灭的边缘摇曳。视野里只有灰暗的雨幕,泥泞的地面,和不断晃动的、模糊的草叶。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冲上岸的鱼,正徒劳地翕动着鳃,等待最终的窒息。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惊雷炸响,仿佛就在头顶滚过。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那瞬间照亮山川的刺目光芒,如同巨锤,狠狠敲击在黄惊濒临涣散的神识上!
他猛地一个激灵,浑浊的眼球转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硬生生被这天地之威从混沌中拽了回来!
雷光消逝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身后不远处的雨幕中,有几道模糊的、如同鬼魅般静止不动的人影!
不是错觉!
林扬波!他们果然没走!他们一直在等着!等着他像条垂死的狗一样,爬向自己藏匿“宝藏”的地方!
一股冰冷的、掺杂着巨大屈辱和绝望的明悟,如同这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全身。
他能活到现在,不是运气,不是对方仁慈,而是算计!是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玩弄!
他停下爬行的动作,瘫在泥水里,大口喘息着,雨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妥协吗?用断水剑,换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活命机会?
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像水里的月亮。林扬波那样的人,拿到剑后,百分之九十九会立刻杀他灭口。
可是……不交呢?现在就死,和稍后可能死,他还有得选吗?
他还有爹娘要找,还没有体验过人世间的所有美好……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用尽力气,抬起头,望向那几个人影的方向,声音嘶哑破碎,几乎被雨声淹没:“……剑……我告诉你们……剑在哪……放……放我一条生路……”
雨幕中,林扬波的身影缓缓走近。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讥讽笑容,蹲下身,看着泥泞里如同烂泥般的黄惊。
“早这么懂事,何必受这皮肉之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愉悦,“说吧,东西藏哪儿了?”
“……镇外……五里……老槐树下……”黄惊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声音断断续续。
林扬波眼中贪婪的光芒大盛,他仔细询问了那棵老槐树的具体特征和埋藏深度,确认无误后,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
“很好。”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惊,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废物。
黄惊心中那丝微弱的希望,在他这眼神下,瞬间冻结。
“你……你说过……放我……”他挣扎着,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林扬波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了你?让你以后有机会来找我报仇?还是让你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他摇了摇头,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小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怀璧其罪,下辈子,学聪明点。”
他话音未落,眼中杀机骤现,抬脚,凝聚内力,朝着黄惊的头颅,狠狠跺下!
这一脚若是踏实,黄惊必定颅骨碎裂,当场毙命!
黄惊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极致的恐惧和那被欺骗、被玩弄的巨大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不——!
他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咆哮,对林扬波的恨,对那幕后黑手的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若他能活下来,定要让这些人,百倍偿还!
然而,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林扬波的脚底即将触及黄惊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破雨幕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乌光,快得超出肉眼捕捉的极限,从侧面密林中电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打在林扬波跺下的脚踝上!
“呃!”
林扬波闷哼一声,只觉脚踝处传来一股钻心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钉狠狠扎入,凝聚的内力瞬间被打散,整条腿又酸又麻,那致命的一脚硬生生偏离了方向,擦着黄惊的耳畔,重重踏在泥地里,溅起大片泥浆!
“谁?!”林扬波又惊又怒,猛地扭头望向乌光射来的方向。
只见雨幕之中,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看似随手捡来的树枝,慢悠悠地从林间走了出来。
他浑身湿透,破旧的乞丐服紧紧贴在干瘦的身躯上,脸上依旧满是泥污,看不清面容。但那一双之前总是半眯着的、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盏在雨夜中燃烧的鬼火,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正是那个城隍庙里的老乞丐!
他瞥了一眼泥泞中奄奄一息、眼神却充满极致恨意的黄惊,随即目光落在如临大敌的林扬波和他那两名迅速靠拢、拔出兵刃的手下身上,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穿透哗哗雨声:
“几个有点三脚猫功夫的小辈,欺负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也不嫌害臊?”
林扬波脸色铁青,脚踝处的疼痛让他又惊又怒,他死死盯着老乞丐,试图看穿对方的深浅:“老东西,少管闲事!不想死就滚开!”
老乞丐嘿嘿低笑两声,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闲事?嘿嘿……这孩子的命,老夫今天保了。至于你们……”
他手中那根普通的树枝,轻轻点地。
“……若现在滚,可免一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骤然弥漫开来!周围的雨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