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女杀手,正是那个曾两度与黄惊生死相搏,又在城郊警告他勿近婺州、远离越王八剑的新魔教女杀手。月光勾勒出她清冷而苍白的侧脸,那双曾经冰冷刺骨、满是杀意的眼眸,此刻多了一些情感,却显得有些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黄惊心中的震惊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高度的警惕与深深的疑惑。他并未立刻让开道路,只是隔着门缝,沉声问道:“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来此何事?”
女杀手没有回答他前两个问题,只是抬起那双清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反问道:“我当初在城外林中警告过你,不要来婺州,不要再沾染越王八剑之事。你……为何不听?”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黄惊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责备?或者说,是某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黄惊沉默了一下。他自然不会说出自己来婺州有寻找天机剑仙传承、探查新魔教动向等多重目的,只是顺着她的话反问道:“听与不听,如今都已卷入其中。你既来此,不会只是为了质问这个吧?”
女杀手微微侧头,避开黄惊直视的目光,看向院内沉沉的黑暗,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得到,不是吗?天机剑仙的陵寝,不过是一场空。反倒让自己……又一次暴露在了他们的眼中。”
“他们?”黄惊目光锐利,“你是说新魔教?”
女杀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重新看向黄惊,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你……真的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吗?”
“你知道?”黄惊心中一动,追问道。
女杀手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夜风拂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答案……一个月后,去徽州,铜陵。”
“铜陵?”黄惊眉头紧锁,“去那里做什么?”
“新魔教已经集齐了五把剑。”女杀手的声音如同寒冰,一字一句却砸在黄惊心头,“第六把,‘玄翦’,就在铜陵。他们……一定会去。”
玄翦!越王八剑之一!
黄惊心头巨震,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但他立刻生出更多疑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个?你之前不是极力劝阻我参与此事吗?”
女杀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疑问,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最好……一个人去,悄悄地。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你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新魔教对你,已经有所关注了。”
这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话,让黄惊的疑心更重。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跨出门槛,右手如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女杀手的手腕!触手冰凉,却意外地没有想象中的挣扎和反击。
“回答我!”黄惊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严厉,“你既然已经脱离了新魔教,为何还能知道如此核心的消息?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立场?告诉我这些,又有何目的?”
女杀手被他抓住手腕,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并非因为手腕被制,更像是某种深埋心底的情绪被触动。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我要是说……栖霞宗那一晚,我……并没有杀任何人。你信吗?”
黄惊抓着她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紧了紧,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他缓缓摇头,眼神冰冷:“我不信。那一夜,火光冲天,尸横遍野,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是他们中的一员。”
女杀手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回答,嘴角扯出一丝极淡、极苦的弧度。她没有试图辩解,而是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调,开始讲述:
“我自记事起……就在那里了。一个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地方。所有能记起来的记忆,就是日复一日地打熬筋骨,没日没夜地练功,学习如何更快、更准、更狠地杀人。不能停,因为停下来的人……都死了。他们用恐惧、用疼痛、用同伴的尸骨,磨掉我们所有多余的情感,只留下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和对死亡的冰冷漠视。”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同浸透了血与冰,让黄惊仿佛看到了那个黑暗、残酷、毫无人性的训练场。
“我们那一批……最后只剩下十个人。通过了所谓的‘考核’,成了可以执行任务的‘工具’。栖霞宗那一晚……是我第一次,离开那个牢笼,执行真正的‘任务’。”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黄惊,望向虚无的夜空,眼中似乎倒映着那晚的血与火。
“我以为……我的心早已被锻打得如同钢铁般坚硬冰冷。可是……当我真的站在那片喊杀声与惨叫声中,看着那些原本鲜活的生命在眼前一个个倒下,看着那些与我年龄相仿的弟子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我的手,在抖。我的剑,第一次……没有按照命令刺向要害。”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尘封的过往。黄惊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手,不知何时力道松了一些。他能感受到她手腕传来的细微颤抖,以及那冰凉皮肤下,压抑了太久的痛苦波澜。
“所以,你放过了我大师兄?还是其他人?”黄惊的声音依旧冷硬,但那份敌意,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女杀手摇了摇头:“不重要了。任务失败,对我而言就是死罪,但他们又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只是。第二次我还是失败,这次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逃避了。” 她没有详细解释自己如何逃脱,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
“我恨那个地方。那是一个……会将人所有情感、所有希望、所有人性都吞噬干净的魔窟。我在那里活了十几年,像一具行尸走肉。直到逃出来,我才开始慢慢想起,原来人……是可以有喜怒哀乐的,是可以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有自己想要反抗的对象的。”
她猛地看向黄惊,眼神中燃烧起一种黄惊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光芒,那不再是杀手的冰冷,而是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
“你问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为什么告诉你玄翦剑的消息?”
她用力,一点点将自己的手腕从黄惊已然放松的钳制中抽出,后退了半步,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仿佛彻底划清了一道界限。
“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很想毁了它,毁了新魔教。”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既然你想这么做,那么……我就推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