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惊在门口站了这一会儿,便觉得伤口隐隐作痛,气息也有些短促,额角渗出虚汗。他不再逞强,顺着门框缓缓滑坐到门槛上,背靠着门框喘息。这重伤未愈的身体,到底还是经不起折腾。
他看向依旧瘫在躺椅上、仿佛与椅子融为一体的胡不言,想起他之前油尽灯枯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的伤……这么快便大好了?” 他记得胡不言内伤极重,按理说没这么快能如此“悠闲”。
胡不言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回道:“好?早着呢。道爷我这是在练功,‘躺尸功’,懂不懂?以静制动,以无为化万法。” 他说得煞有介事,配上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是在修炼什么诡异法门。
黄惊也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这老道行事向来难以常理度之。他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起最关心的事情:“那位上官姑娘……她情况如何?还有,胡前辈,你是否听说过‘新魔教’?”
“上官彤?” 胡不言咂咂嘴,“那小女娃命硬,脖子挨了一下,中了毒,受了些内伤,但无性命之忧。被衍天阁那个叫洛神飞的小子接走了,说是衍天阁有更好的伤药和环境让她静养。” 他顿了顿,提到“新魔教”时,语气稍微正经了些,“新魔教……道爷我躲在这破庙城隍庙十年,消息是有些闭塞,但也不是全然不知。这个组织,水很深。”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黄惊,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冽:“道爷我可以确定一点,这‘新魔教’里,至少藏着两个了不得的人物。一个,在武林中地位极高,名声恐怕还不错;另一个,则在庙堂之上,手握权柄。这两人,各有各的目的,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这才搅得江湖与朝堂都不得安宁。”
武林巨擘?朝廷高官?黄惊心中巨震!这与他和上官彤的猜测完全吻合!难怪栖霞宗能被一夜覆灭,难怪能渗透各派,难怪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这背后的势力,果然庞大到令人绝望!
“那……那些失踪的年轻高手,前辈可知他们……” 黄惊急切地追问。
“打住!” 胡不言不耐烦地打断他,“道爷我是算命的,不是神仙!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知道,那道爷我早就原地飞升,位列仙班了,还在这儿跟你个小屁孩扯淡?” 他翻了个白眼,重新躺回去,恢复了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黄惊被噎了一下,也知道自己问得过于天真,这等隐秘,胡不言就算知道些许,恐怕也不会轻易尽数告知。他沉默下来,靠在门框上,默默运转内力,试图加快伤势的恢复,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新魔教”、“武林高层”、“朝廷权贵”这些字眼,只觉得前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拐杖杵地的“笃笃”声。
是杨知廉和周昊回来了。
杨知廉拄着拐杖,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不少,周昊依旧忠实地跟在他身旁。两人一进院子,杨知廉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槛上、裹得像个白色粽子般的黄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黄木头!你他娘的终于醒了!” 杨知廉激动地差点把拐杖扔了,一瘸一拐地快步蹦跶过来,围着黄惊上下打量,“怎么样,怎么样?还疼不疼?死不了吧?我就说你命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周昊也憨厚地笑着,用力点头:“黄大哥,你醒了就好!”
感受到同伴真切的关心,黄惊心中微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还……还好,暂时死不了。” 但他心系外界剧变,笑容很快收敛,直接切入正题,声音沙哑而凝重:“杨兄,周兄弟,外面……那些失踪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情况很严重?”
提到正事,杨知廉脸上的喜色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后怕与凝重。他靠着旁边的柱子,压低声音道:“何止是严重!简直是捅破天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就在你昏迷的这三天,接连有在天下擂上表现出色的年轻高手失踪,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有十几号人了!这还不算完,”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惊悸,“昨晚,神捕司的李向风,被南方总捕李墨狄带着前去追查线索,结果……李向风失踪,李墨狄总捕……被人发现死在城西的臭水沟里,一剑封喉!”
黄惊倒吸一口凉气!连神捕司的总捕头都死了?!李向风也失踪了?!
“现在整个婺州城已经彻底戒严了!” 杨知廉比划着,“许进不许出!里三层外三层被官兵和各大门派的人围得跟铁桶似的,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十强里面……消失了几个?” 黄惊声音干涩地问。
杨知廉掰着手指头数道:“乙字台的吴令鑫,丁字台的连婉妗,壬字台的卫临仙,还有刚才说的癸字台李向风,四个了!哦对了,己字台那个杨希茂,昨晚也遭遇袭击,他倒是机灵,反抗之下受了重伤,侥幸逃得一命,被巡夜的人救下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提供了最关键的一条线索:“不过,杨希茂那小子虽然阴险,这次倒是立了一功。他说,在围攻他的人里,他瞥见有人使用的,是百兵谱上排名第十七的——‘星河剑’!”
“星河剑?” 黄惊眉头紧锁,他对百兵谱不如杨知廉熟悉。
“对!星河剑!” 杨知廉肯定道,“而这柄剑现在的持有者,不是别人,正是与沈漫飞、卫临仙齐名,有‘五大公子’之称的——‘孤鸿公子’丁世奇!”
孤鸿公子,丁世奇!这个名字黄惊倒是听说过,乃是当今武林年轻一代中风头极盛的人物,名声颇佳,据说性情孤高,独来独往,剑法超群。
“现在,正道盟就抓住了星河剑这唯一的线索,正在满世界寻找丁世奇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知廉说道。
黄惊却觉得此事透着古怪。丁世奇为何要袭击、绑架那么多人?这与他“孤鸿公子”的名声完全不符。是栽赃嫁祸?还是他本就是“新魔教”之人?
杨知廉又补充道:“还有,听说吴令鑫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后,他那个‘天下第六’的叔叔兼师傅,‘追魂刀’吴镇奇,已经暴怒地往婺州赶来了!剑惊风杨笑棠现在也正在正道盟驻地跟陈思文交涉,估计是担心杨希茂的安危,或者想亲自调查。现在正道盟那边简直是剑拔弩张,所有有弟子失踪的门派都在逼陈思文拿个说法出来,幸亏有衍天阁的万飞鸿在那里左右斡旋,不然恐怕早就乱套了!”
听着杨知廉的叙述,黄惊只觉得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
婺州城,这座刚刚结束天下擂、本应逐渐恢复平静的城池,此刻却已成了一座巨大的、充满猜疑与杀机的囚笼。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神秘而可怕的“新魔教”
黄惊看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被暮色吞没,小院彻底陷入昏暗。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养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