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言提着那面写着“算无遗策”、边缘都有些破损的幡子,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惊,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黄惊极其不舒服的、混合了了然、戏谑和某种深意的光芒。
“小友,此地人多眼杂,非谈话之所。要不……咱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好好聊聊?”胡不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吃定了黄惊会跟他走。
杨知廉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他混不吝的性子发作,又见黄惊脸色变幻不定,便凑上前一步,挡在黄惊身前半个身子,对着胡不言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哟,这位道长,看着仙风道骨,莫非是位活神仙?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先给我算一卦?看看我今日桃花运如何?财运几时到?”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给黄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货什么来路?要不要我帮你打发掉?
黄惊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他清晰地记得,在阜宁城时,自己为了躲避追查,是扮作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与如今虽然普通但整洁的样貌差别极大。这胡不言,是如何在茫茫人海、尤其是这汇聚了天下武人的婺州,精准地找到自己的?
胡不言仿佛能看穿黄惊心中翻腾的疑虑,他目光掠过杨知廉,依旧定格在黄惊脸上,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慢悠悠地说道:“小友,何必疑惑?贫道早说过,你我有缘。再说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上下打量着黄惊,“你还是之前在阜宁城那副乞丐打扮的时候,瞧着顺眼多了,虽然落魄,却暗合命格。现在这般收拾干净了,反倒让贫道一番好找。”
这话如同惊雷,胡不言明确表示,他就是冲着黄惊来的,并且是“一番好找”!
黄惊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此人绝非寻常江湖术士!其追踪寻人的本事,以及对时机地点的把握,都透着诡异。他看了一眼杨知廉,知道在这里与胡不言纠缠绝非好事,此人行事莫测,若惹得他当众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后果难料。
他深吸一口气,对杨知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胡不言沉声道:“好,就依道长,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胡不言脸上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笑容,也不多言,转身便走,他那身破旧道袍在拥挤的人群中仿佛有某种魔力,所过之处,人们竟都不自觉地让开一条缝隙。
黄惊和杨知廉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跟上。
胡不言对婺州城似乎颇为熟悉,三绕两绕,便带着两人远离了喧闹的擂台区,来到一处废弃的砖窑附近。这里杂草丛生,砖石狼藉,除了几声鸟鸣,再无他人,果然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刚一站定,黄惊正准备开口询问胡不言的来意和目的,却见胡不言猛地将手中那面“算无遗策”的幡子往旁边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这动作突如其来,与之前那副神棍模样判若两人!
还没等黄惊和杨知廉反应过来,胡不言身形一晃,竟如同鬼魅般瞬间贴近黄惊,口中骂骂咧咧地嚷道:“他奶奶的!小子,道爷我在阜宁城找你算命,那是看得起你!你倒好,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敢跟道爷收钱!害得道爷我差点被那衍天阁的小子盘问!道爷我当时心里就发过誓,下次再见着你,不仅要让你知道道爷我算命准不准,还得让你好好领教领教,道爷我除了算命,还他娘的略通拳脚!”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扬,一巴掌就朝着黄惊的脸颊扇了过来!这一巴掌看似随意,既无凌厉掌风,也无磅礴内力,但角度刁钻,速度奇快无比!
黄惊猝不及防,他万万没想到这胡不言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是以这种近乎市井无赖打架般的方式!他下意识地就想侧头躲闪,同时抬手格挡。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念头刚起,肌肉尚未完全发力之时,胡不言的巴掌仿佛早已预判到了他所有的反应,轨迹在空中发生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偏移,如同泥鳅般滑过了他格挡的手臂间隙——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黄惊的左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传来,黄惊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不是因为这巴掌有多重(力道确实不大,更多的是侮辱性),而是因为他完全没看清对方是怎么打中的!他的反应速度,经过“开顶之法”改造后远超常人,竟然连一巴掌都躲不开?!
“嘿!还敢挡?”胡不言得势不饶人,嘴里继续不干不净地骂着,左手又是一巴掌抽向黄惊右脸。
黄惊又惊又怒,体内内力本能运转,脚下步伐急退,双手交错,试图封住对方所有进攻路线,用的正是“诲剑八式”中守势的变招。
可胡不言的巴掌,仿佛完全不受任何招式的限制。他身形如影随形,步伐看似杂乱无章,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找到黄惊防御中那几乎不存在的、稍纵即逝的缝隙!
“啪!”
“哎呦!”
“啪!”
“你他妈……”
清脆的耳光声和胡不言的骂声、黄惊又惊又怒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
黄惊将“破云”的意念融入闪避,速度骤增;将“回风”的意境用于格挡,试图卸力牵引。然而,毫无用处!胡不言的巴掌总能抢先一步,在他招式将发未发、内力将吐未吐的关键节点,精准地落在他的脸上、胳膊上、后脑勺上!力道依旧不重,但那种完全被看穿、被戏耍、被碾压的无力感和羞辱感,让黄惊几乎要吐血!
“喂!臭算命的!你干什么!”杨知廉见黄惊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虽然没受伤,但太丢人了),也怒了,大喝一声,施展“追星赶月”的轻功,身形如电般切入战团,一记蕴含“天罡劲”的掌刀,悄无声息地切向胡不言的肋下,试图围魏救赵。
“哟?还有个帮手?一起打!”胡不言看都没看杨知廉,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反手就是一巴掌,后发先至,精准地拍在了杨知廉的手腕上。
杨知廉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凝聚的“天罡劲”竟被这一巴掌拍得瞬间溃散,整条手臂都酸软了一下!他心中大骇,这神棍用的什么邪门功夫?!
紧接着,胡不言左右开弓,巴掌如同疾风骤雨,不仅继续照顾黄惊,连带着杨知廉也一起卷了进来。
“啪!”“叫你来帮忙!”
“啪!”“让你多管闲事!”
“啪!”“长得人模狗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杨知廉试图凭借轻功周旋,却发现对方那看似随意的步伐,总能恰好封住他最佳的移动路线;他试图以天罡劲的阴柔力道反击,对方的巴掌却总能在他内力将发未发的薄弱点轻轻一拍,让他难受得想要吐血。
两人联手,竟然被一个拿着幡子的神棍,用最普通的巴掌,打得毫无脾气,只能被动防御,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
一时间,这废弃砖窑的空地上,只见一个破旧道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两个年轻身影左支右绌,脸上、身上不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胡不言喋喋不休的骂声和两人憋屈的闷哼。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胡不言似乎打累了,或者觉得“教训”得差不多了,终于停了下来,气定神闲地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袍。
而黄惊和杨知廉,则有些狼狈地喘着气,脸上清晰可见几个红红的巴掌印,虽然没受内伤,但模样着实凄惨,尤其是心理上的打击,更为沉重。两人看着胡不言,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屈辱和深深的忌惮。这胡不言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其战斗方式,更是闻所未闻!
胡不言慢悠悠地走到一旁,捡起那面被他扔掉的幡子,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有点神经兮兮的算命先生形象,仿佛刚才那个动手打人的狂徒是另一个人。
他看着趴在地上(主要是心理打击太大,有点不想起来)喘气的黄惊,笑眯眯地说道:“好了,阜宁城的旧账,算是清算了一部分。现在,咱们来谈谈正事。”
黄惊撑着地面坐起身,抹了一把火辣辣的脸,盯着胡不言,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解:“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胡不言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做出一个要钱的手势,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市侩的笑容:
“补卦啊!小子,忘了?阜宁城那卦你没算完就跑了。道爷我说话算话,说给你算,就必须得算完。不过嘛……”他拖长了声音,“这次可不是免费的了。因为找你,可费了道爷我不少功夫,这跑腿费、信息费、精神损失费……嘿嘿,你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