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杀手的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彻底消失无踪。她带来的警告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黄惊的心头,让后半夜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而寂寥。篝火噼啪,映照着黄惊阴晴不定的脸庞。
杨知廉难得地没有聒噪,他安静地坐在黄惊身旁,目光偶尔扫过女杀手消失的方向,又落回黄惊身上。他看得出黄惊内心的挣扎与困惑,最终只是拍了拍黄惊的肩膀,低声道:“黄老弟,江湖路远,岔道无数。有些路,一旦踏上就难回头。有些话,听与不听,最终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想清楚,你接下来,到底要走哪条路。”
黄惊默然不语,只是望着跳动的火焰,眼中思绪翻腾。仇恨、疑惑、警告、机遇……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绝不会因为一个身份不明的仇敌的几句警告就轻易退缩。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众人收拾行装,继续上路。越靠近婺州地界,官道上的气氛便越发紧张和热闹。骑马的、步行的、施展轻功赶路的江湖武人络绎不绝,形形色色,服饰各异,携带的兵刃也是千奇百怪,中原人士与域外面孔混杂,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令人稍感安心的是,沿途开始出现身着甲胄、手持长矛的兵士在维持秩序,设立了简单的关卡盘查,虽然并不严格,但至少表明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此地的异常,并试图进行管控。或许是因为各方势力尚未完全集结,或许是因为对未知陵寝的忌惮,大部分人都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克制,并未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冲突,但彼此间警惕、审视的目光却无处不在。
沈妤笛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兴奋中带着一丝紧张。凌展业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手不离剑柄。李望真眉头依旧紧锁,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杨知廉则恢复了那副万事通的模样,不时点评一下路过之人的门派来历或武功特点,只是目光偶尔与黄惊交汇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临近傍晚时分,一座巍峨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旌旗招展,正是婺州城府。
婺州地处江南水乡,本是民丰物阜的中等城府,商业繁荣,市井热闹。然而此刻,当黄惊等人随着人流涌入城中时,才发现眼前的景象远超想象!
城内主街之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客栈门口无一例外地挂着“客满”的牌子,酒肆茶楼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客,喧哗声、叫卖声、兵刃磕碰声不绝于耳。甚至一些民居门口,都聚集着试图借宿或租赁房间的武者。空气中混合着汗味、酒气、脂粉香以及江南特有的潮湿气息,形成一种奇特而躁动的氛围。
黄惊等人牵着马,拉着马车,一连问了七八家客栈,得到的回答都是无奈的摇头。眼看天色渐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知廉摸着下巴,眼珠一转,“跟我来!”
他不再盯着客栈,反而沿着街巷,一家一户地敲门询问,看是否有闲置的院落或房间愿意临时出租。这法子虽然笨,却真让他问着了!
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巷弄深处,一户姓贾的人家,家主是个精明的中年商人,见杨知廉出手阔绰,又见他们一行人虽带着兵刃,但气质不凡(尤其是凌展业和李望真一看便是名门正派弟子),犹豫片刻后,表示自家有一处闲置已久、原本准备给儿子结婚用的小院可以暂住,只是价格……颇为高昂。
“钱不是问题!”沈妤笛首先表态,她早就受不了这人挤人的环境了。凌展业和黄惊也点头同意。杨知廉爽快地付了定金,贾老板这才眉开眼笑地引着他们前往那小院。
小院不算大,但颇为清雅,有正房一间,厢房两间,还有一个种着花草的小小天井,与外面喧嚣的街道仿佛两个世界。众人迅速分配好房间,沈妤笛独占正房,黄惊与杨知廉一间厢房,凌展业与李望真另一间,总算安顿了下来。
稍作休整,杨知廉便坐不住了,拉着黄惊道:“走,黄老弟,咱们出去转转,打探打探消息!这婺州城现在就是个巨大的情报窝子,待在家里啥也听不到。”
沈妤笛逛了一天,有些疲惫,不想再动。凌展业自然选择留下陪伴。李望真则拱手道:“二位自便,李某需去寻访本门师长与同门,打听下具体情况,晚些再回。”
于是,黄惊和杨知廉二人便融入了婺州城夜晚喧嚣的人流之中。
华灯初上,地处江南的婺州城更显繁华,酒肆饭馆飘出诱人的香味,丝竹管弦之声从某些秦楼楚馆中隐约传来。然而,这繁华之下,涌动的却是无数躁动的江湖心。
客栈爆满,大的酒楼也一座难求。杨知廉拉着黄惊在人潮中灵活穿梭,好不容易才在一条偏街找到一家尚有空位的饭堂,虽然装修简陋,但人气很旺,挤满了各种口音的江湖人。
两人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些酒菜,便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议论。
“……妈的,人也太多了!老子从巴蜀日夜兼程赶来,差点跑死三匹马,结果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找不到!”
“谁说不是呢!听说连城外十里八乡的民房都被租空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那风君邪的陵寝发现才多久?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天南地北的人好像同一时间都知道了,全都玩命似的往这儿赶!这也太巧了吧?”
“嘿,谁说不是呢!感觉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在推着……”
“管他谁推的!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听说那陵寝外面现在被各大门派和朝廷的人联手围住了,等闲人根本靠近不了!”
“围住了?那我们还来干嘛?”
“急什么!重头戏在后面呢!听说朝廷下了旨意,要借此机会,举办一场‘天下擂’!”
“天下擂?”黄惊和杨知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讶异。
只听旁边那桌一个消息灵通的汉子压低声音,却又难掩兴奋地说道:“没错!据说是由朝廷牵头,联合衍天阁等大门派,以及咱们南地的正道盟等各大势力共同定下章程,举办一场比武大会!无论是名门大派还是散修游侠,皆可报名参加!最终拔得头筹者,便能获得率先进入风君邪陵寝探索的资格!”
此言一出,饭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朝廷介入!联合各大门派!比武定资格!
这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浇下一瓢冷水,让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婺州城,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紧张起来。
黄惊握着酒杯,手指微微用力。朝廷此举,看似是为了避免无谓的厮杀,以相对公平的方式分配机缘,但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用意?而那神秘黑衣女杀手的警告,以及这如同被精心策划般迅速传开的消息……都让他感觉,眼前这看似热闹非凡的“盛会”,其水下隐藏的暗流,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汹涌、还要危险。
他看了一眼对面同样陷入沉思的杨知廉,知道这趟婺州之水,他们是蹚定了,而且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