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陆承就起了。
他没惊动任何人,随便洗了把脸,就着凉水啃了俩硬邦邦的窝头,然后背上他那把用了多年的猎枪,推门走进了清晨的薄雾里。
他没有上山。
而是径直朝着村西头走去。
村西头住着几户人家,都是早些年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在村里没什么根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张大壮家就是其中之一。
陆承到的时候,张大壮正光着膀子,吭哧吭哧的修他那辆快散架的破解放。
那辆车是他的命根子。
是他从报废场里一点点扒拉零件,熬了无数个通宵拼凑起来的。
虽然看着破,但好歹还能跑。
平时他就靠着这辆车,帮公社或者附近村里拉点货,赚点辛苦钱,勉强养活一家老小。
“大壮哥。”
陆承站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声。
张大壮抬起头,看到是陆承,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陆承?你小子......出来了?”
“嗯。”
陆承点点头,走了进去。
张大壮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从车底下钻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他憨厚的笑了笑,“前两天还听人说你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怕是要在里面待个一年半载的,可把我给吓坏了。”
陆承没接这个话茬,目光落在那辆破卡车上。
“车又坏了?”
提到车,张大壮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别提了,发动机又不行了,拉上货,爬个坡都费劲,跟老牛似的。”
他叹了口气,“这破玩意,三天两头闹毛病,修的钱都快赶上买辆新的了。”
“我帮你看看。”
陆承说着,就走到车头前,打开了引擎盖。
张大壮愣了一下,有点不信,“你......你还懂这个?”
在他印象里,陆承就是个打猎的好手,什么时候会修车了?
陆承没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专注的检查着那些老化的线路跟满是油污的零件。
他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张大壮看的一愣一愣的。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陆承直起身子。
“化油器有问题,还有......”
他指了指里面的一个零件,“这个也得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张大壮却听的心惊肉跳。
因为陆承说的这两个毛病,跟前两天他花钱请县城修车厂的师傅来看时,说的一模一样。
可那老师傅,围着车转了半天,又听又摸的,才找出毛病。
陆承这才看了多久?
“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大壮结结巴巴的问。
“以前在外面待过一阵子,跟人学过。”
陆承含糊的解释了一句。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他从小就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十几岁的时候跟着一个跑长途的老司机当学徒,天南地北的跑。
开车修车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那些年,他什么都学,什么苦都吃。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攒了点钱,想回来安顿下来,却没想到......
往事一闪而过,陆承很快收回了思绪。
他看向张大壮,直接开门见山。
“大壮哥,我想组个车队,你跟我干吧。”
张大壮彻底懵了。
“啥?组车队?”
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咱俩?”
“不止。”
陆承眼神沉稳,“我还找了别人。”
“这......”
张大壮犹豫了。
跟陆承一起干,他不是没想过。
陆承这人,本事大,路子野,跟他合伙肯定饿不着。
可组车队,那不是小打小闹。
没车没人没门路,拿什么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陆承看穿了他的心思,“车,我来想办法。活儿,我也有门路。”
“你有门路?”
张大壮更惊讶了。
“江家要在村里建作坊,以后还要办服装厂,县里的李厂长,省里的周领导都批了。以后的货,只会多,不会少。”
陆承把江然告诉他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张大壮听的眼睛都直了。
建作坊?
办服装厂?
这可是天大的事!
要是真能把江家的运输活儿给包下来,那还愁没钱赚?
他的心,一下子就活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冷静了下来。
“陆承,这活儿是好,可......不好拿啊。”
张大壮愁眉苦脸,“我听说,公社运输站的钱副站长,早就盯上这块肥肉了。咱们......拿什么跟他争?”
那个钱副站长,是钱家的人,出了名的心黑手狠。
陆承这次进去,据说就跟他脱不了干系。
跟他抢生意,那不是虎口夺食吗?
“他?”
陆承嘴角一扯,眼神都冷了。
“他要是敢伸手,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头发寒的狠劲。
张大壮看着他,只觉得一股火从脚底板直接烧到了脑门。
他娘的!
怕个球!
反正日子已经够苦了,还能苦到哪里去?
拼一把,说不定就翻身了!
“干!”
张大壮一咬牙,一拍大腿,“陆承,我信你!我这条命,这辆破车,都交给你了!”
陆承看着他,黑眸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好。”
他拍了拍张大壮的肩膀,“你先把车修好,零件的钱我来出。”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张大壮看着那几张钱,眼圈一热,说什么也不肯收。
“这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拿着。”
陆承把钱硬塞进他手里,“以后,我们是兄弟。”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张大壮捏着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钱,看着陆承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要不一样了。
而此时的江家,江然也起了个大早。
她心里惦记着缝纫机的事,也惦记着陆承。
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今天是不是真的开始跑车队的事了。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帮着刘桂芝喂鸡,一边盘算着自己的事。
作坊要扩建,人手得提前找好。
服装厂的设计图,也得尽快画出来。
还有布料,上次从县城买回来的那点,根本不够用。
看来,得再去一趟县城了。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江然抬头一看,只见村长王大山领着两个穿着制服的陌生男人,一脸焦急的朝她家走来。
“然然!然然在家吗?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