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早就料到李宽是绝对不会离开岳州都督府的，所以他才会让程咬金向李宽转达。
见识过李靖带回的新式火器后，他就知道李宽护卫队使用的武器只会更犀利，完全有畅行天下的能力。
但是吧，李宽这小子疑心太重，决计不会轻易离开老巢。
李世民一直不太理解李宽那种被害妄想症一样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更不理解在拥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后，李宽是如何忍得住花花世界的诱惑，坚持不挪窝的。
李宽到岳州六年了，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潭州冶监和潭州城。
平日里就窝在别院里上课带孩子，连城中那座花费了大价钱修的王府都没回过几次。
今年只出门了三次，一次是去造船厂，另外两次都是回王府祭奠先王。
最不正常的是，李宽平时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要么在睡觉，要么独自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若非每天都跟老婆孩子腻歪在一起，看看照片里他那一头寸发，李世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一个天生的佛爷。
心里嘀咕着，他把满纸脏话的电文随手递给大小子。
李承乾自动略过那些问候老头子的话，很快提炼出了这封电文的中心思想：
想让老二出门是不可能的。
同时他也明白了老头子让他看这封电文的意思：
儿啊，这岳州你是非去不可了。
李承乾心中苦闷非常。
他也想在大唐各处走走看看，问题是......他腿脚不便，根本不适合长途出行！
“要不，阿耶亲自去一趟？”他小心翼翼道。
李世民一瞪眼，“混账话，岳州是老子能去的！”
李承乾撇撇嘴，“阿耶，您这样跟金官有什么区别？”
“金官力量不足的时候您担心他，他如今距离羽翼丰满只差一线了，您还是担心他。”
“咱们李家父子兄弟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李世民气得面皮抖动个不停。
大小子说话越来越不中听了，这话不是往老子心里插刀子吗？
咱们到底谁更像那逆子！
李承乾像是没看到老头子生气似的，继续作死道，“我这个太子还在呢，您和金官要是直接斗法，会显得我这个太子很没有存在感，哪有皇帝不防着太子反而去防着一个没有继承权的藩王的道理。
要我说啊，您和金官的互相防备有些过头了，你们谁都离不开谁。”
“阿耶，您这就是典型的以己度人，金官是被害妄想症晚期，说到底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李世民有些受不了了，弯腰脱鞋。
小子找到，老子就成全你。
李承乾见状，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赶忙往回找补，“您先别着急动手，我这叫话糙理不糙。”
“阿耶，您好好想想，如果金官真的信不过您，会把八百多万贯的巨资痛快给您？
那可相当于国库半年多的税入呢，拿在手里可以养多少军队、建多少战船啊？”
见老头子停下脱鞋子的动作，他赶紧道，“站在您的角度看，如果您真的信不过金官，怎么会允许他在岳州都督府当土皇帝？
又怎么会让他掌控江南舰队，主导岭南开发计划和盐铁战争？
又怎么会主动帮他的科学一脉大肆鼓吹，助他成圣呢？”
“您和金官之间没有利益冲突的，您无非是觉得摸不透金官的底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继续掌控住他和岳州都督府。
金官担心的无非是岳州之外的遍地仇敌会对他行刺杀之事而已。”
“我有些不明白，您和金官明明都有应对和处置这些问题的能力，为何却不去做，反而是一个心中纠结，一个龟缩不动呢？”
听着大小子的分析，李世民面色缓和了很多。
他觉得大小子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二小子很明确的表示过对储君之位没兴趣，还说过皇帝就是受气包，狗都不做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他也能感觉到二小子真的志不在此。
可是他却隐隐有种感觉，他在慢慢失去对二小子的掌控。
他纠结的就是这一点，身为皇帝和父亲，失去对儿子的掌控，他从心理上就难以接受。
与其说他不敢去岳州，不如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二小子。
他能察觉出，自己和二小子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
至于大小子说二小子不挪窝是因为遍地仇敌，他可不敢苟同。
二小子发起疯来，会在乎敌人是谁？
他沉思良久才开口道，“岳州你必须去，而且要尽快去。”
李承乾一怔。
嘿！
怎么越是劝越是来劲了？
他掀开衣袍，解下李宽给他定制的辅助器，在老头子面前一颠一颠的走了几趟，“阿耶，您看我这腿，像是能走远路的样子？”
“没有金官做的辅助器，我连从两仪殿走回大明宫都费劲呢！”
李世民双眸一缩，惊异道，“高明，你的腿疾竟然恶化到了这种程度？”
他记得大小子之前只是有些跛脚而已，前两年还能带着一帮纨绔去终南山里折腾。
这才多久，竟然快成真瘸子了！
他知道儿子的腿疾在慢慢恶化，只是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岂有此理！太医署的人居然没有向我提起过你的腿疾变化，该死！”
“阿耶，别怪他们，是我故意在他们检查时作弊的。”
“你为何如此做？担心有人以此攻讦你？”
李承乾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是不想冒险做手术。”
“大唐需要的是一个强悍的储君，不是一个瘸子，即便是您现在不在乎，可时间一长，您总会动摇的。”
李世民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回去休息。
独自来到东暖阁小憩时，他越想越觉得大小子的话有道理。
他们父子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只是这一点便足够他下定决心了。
“王存，王存！”
“宣魏征、房乔、李靖和孔颖达到这里见朕！”
暖阁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却不是王存，而是愁眉苦脸的席君买。
李世民好奇道，“怎么是你？王存呢？”
席君买道，“圣人，王力士方才滑倒了，去了太医署，他信不过其他人，让臣暂时来顶一下他的班。”
“他伤的很重？”李世民问道。
席君买道，“王力士六十多了，骨质疏松，估计骨折了。”
“无缘无故，他为何滑倒？”
“圣人没看到吗？外面下着小雨呢。”
“下雨?”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外面秋雨如帘，正是寒气渐起的时候。
“走，随朕去太医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