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晚膳,玉珠今夜果不其然要‘侍寝’了。
她像往常一样在东厢房打好地铺,就听宁王爷状若说:
“下个月初一,本王要随父皇去南郊狩猎,你可愿意随行?”
玉珠蹲在地上,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她生辰那日才会告诉她么?怎么还提前说了,难道这就是补偿?
她声音都拔高了两个度:“愿意!奴婢自然愿意!”
想到要出去玩,玉珠脸上就是止不住的笑意:“爷待奴婢真好!”
高兴是真高兴,可宁王爷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也没有多意外?
宁王爷随口问:“王妃与你说过了?”
宁王妃作为王妃,每年秋狩都会一同随行,倒是有可能早早就与这丫头说了。
玉珠摇头:“王妃不曾与奴婢说过。”
【那她为何只是高兴,却并不惊喜?还是说,觉得这事是人人都有的?】
玉珠再度无语凝噎。
现在再装作很惊喜很意外的样子是不是有些晚了。
算了,就让宁王爷疑惑去吧,她有些累了。
宁王爷想了想,提示道:“初一那日,随本王同去的只有王妃,届时你跟在王妃身后,切莫乱跑。”
言外之意,能去秋狩的就只有王妃,他还将玉珠带上,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
玉珠只好装作震惊和惶恐:“什么?难道林侧妃、柳姨娘和周姨娘她们都不去吗?那奴婢……”
“无妨,本王让你去,你就去。”宁王爷心里终于平衡了。
【这才是一个通房丫鬟得知自己能去秋狩,该有的反应啊,刚才应该只是这丫头没反应过来吧。】
玉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夜深人静,玉珠躺在被褥里,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床榻上的宁王爷,进入梦乡。
久违的,她又做梦了。
这回的梦境竟然是一片农田。
玉珠蹲在田间地头,环顾四周,在远处看到了一群人正往这边走来。
看样子,都是布衣打扮,难道是这边的农民?
不,也不对。
人走得近了,玉珠这才看清楚,那一行人打头阵的几个虽然个个布衣头巾,身后跟着的人却是锦衣华服、低头哈腰。
“陛下,前头就是了。”其中一个头戴高帽、内侍打扮的男人满脸堆笑,指着玉珠面前的田地,谄媚道。
原来是皇帝啊,怎么这幅装扮?
玉珠不加掩饰地打量起了这几个穿成平头百姓模样的人,一个中年人,虽然上了年纪,可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美男子,更别提那浑身上位者的风范。
他身后跟着五个大小不一、也做布衣打扮的男孩子,看样子应该是皇子了。
玉珠看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皇帝领着几个半大的皇子在带头在春耕,以祈求今年五谷丰登,百姓丰衣足食。
最小的那个皇子,瞧着十三四岁,五官格外熟悉,看样子应该是六皇子赵晟无疑。
皇帝带头,挥了第一下锄头,身后从大到小跟着的皇子便有样学样,一个个朝着自己面前的泥地挥了下去。
在这一亩方方正正的田地中,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一小部分,今日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这部分锄完、播种、浇水。
只是不知为何,站在最前面的皇子,那个看样子已经十八九岁、个头和成年人没什么区别的皇子,忽然身体一转,走到了末尾赵晟的身边。
“你这样挥锄头不对!二哥教你!”
说着,竟然直接夺过了赵晟手里的锄头,迅速锄着赵晟的地。
被夺了锄头的赵晟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二哥的动作,没有说话。
“瞧瞧!”十八九岁的男孩动作飞快,锄完后也没将锄头还给赵晟,而是一手叉着腰,一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高声道:
“这样做就很快,六弟你也别偷懒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来,可这毕竟是父皇的良苦用心,总让我帮你算怎么回事?!”
这一声喊,直接将田地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其中就包括皇帝。
皇帝刚才一直在弯腰锄地,也没注意身后几个儿子的动静。
这一下看过去,见二儿子手里握着两把锄头,锄着他六弟的地累得气喘吁吁,而六儿子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不由面露不悦,厉声呵斥:
“赵晟!朕让你来,是要你亲自体会这些农夫的不易,不是让你看你兄长们下地的!”
赵晟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嘴唇抿得很紧:
“儿臣并未让二哥帮忙,是他来抢了儿臣的锄头——”
“六弟……”二皇子一脸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要不是看你握着锄头呆站在这儿,我担心你会被父皇责罚,才想着过来帮你,你竟然还反咬我一口?!”
“早知如此,我就不来帮你了!”
二皇子又急又气,一副当了好人还被冤枉了的委屈模样,狠狠将赵晟的锄头丢在了地上,大迈步回到了自己负责的田地上。
成年男子力气大,那锄头落到地上上,瞬间土块翻飞,有两块石子溅到半空,一下就划伤了赵晟的脸颊。
可他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顶着脸上两道血痕,固执地看着皇帝,还是重复那句话:
“儿臣并未让二哥帮忙,是他来抢了儿臣的锄头,儿臣也没有呆站着不动——”
“够了!”皇帝怒喝一声,打断他的话,“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么?!”
他指着田垄上站着的一群大臣宫人,被指着的人瞬间低下头,不敢再看。
几个皇子见父皇发怒,也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此时出头说话。
“传朕旨意,六皇子不思进取、忤逆父兄!即刻送回建章宫,将四书五经抄写十遍!不抄完不许用膳!”
说完,皇帝收回目光,看都不曾看那小小的身影一眼,转身就招人去将种子递过去,继续完成春耕仪式。
“……奴才领旨!”一旁的内侍一脸为难地走入了田地里,看向面色平静地几乎不像十三岁的六皇子。
“六皇子,咱们走吧?”
赵晟抬眸,随意擦了一把自己颊边留下来的血痕,向皇帝拱手,声音无波无澜,像是早就有所预料:
“儿臣领旨。”
在玉珠的角度,只能看见赵晟紧抿的下唇和袖中微微颤抖的拳头。
她都不敢想,十三岁,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诋毁,父皇不信他,兄弟也不曾为他出头,赵晟该有多委屈,多难受啊?
可皇帝已经发话,除了领旨谢恩,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