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撷芳阁内灯火融融。
玉珠被少女抓着手,站得笔直。
崔妙柔放低了声音,期期艾艾地说:
“玉珠姐姐,不瞒你说,其实我这次来,是崔家想要我留下来帮婉如姐姐,可……”
“可你今日也瞧见了,婉如姐姐和姐夫并不愿我留下来。”
玉珠将自己的手从崔妙柔手中抽了出来,正色道:
“崔姑娘,这话您不该和奴婢说。”
崔妙柔咬了咬下唇,神色委屈又无助,
“我知道今日找你来说这些是有些为难你,可你如今颇得姐夫宠爱,我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你帮帮我。”
玉珠摇摇头:“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了崔姑娘这件事。”
她态度坚决,崔妙柔酝酿了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得说不出口。
可就这么将人放走了,崔妙柔又实在不甘心。
一个通房丫鬟,竟敢在她面前拿乔?
崔妙柔又去抓玉珠的手,从自己袖口摸出一样东西,塞在了玉珠的手里:
“好姐姐,我知道我这些东西,你大概也瞧不上,只求你帮我这一回。”
玉珠垂眸一瞧,竟是簇新的两张银票!加起来一共两百两银子!
这崔妙柔当真舍得下血本,二百两说给就给了。
可她又不图大富大贵,能衣食无忧已经很满足了,哪里会贪这些银子,去冒险帮崔妙柔做事?
见她并未将银票收起来,崔妙柔一狠心,径直从凳子上滑跪了下来,声音都带上了些哭腔:
“玉珠姐姐,若是这次我不能留在王府,回去后,怕是就要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你就帮帮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与王妃姐姐和你争宠,只在府里做个透明人就心满意足了。”
玉珠还是摇头:“崔姑娘,奴婢只是个通房丫鬟,不拘是帮你什么,最后事成还好,万一不成,你是崔家的姑娘自不会有什么,可奴婢却不一样了。”
“届时不论是被赶出府去,或是直接乱棍打死,崔姑娘又能护得住奴婢什么?”
她讲银票放回了崔妙柔的掌心,认真道:
“今日之事,奴婢就当未曾听过,也未曾来过这撷芳阁,还请崔姑娘好自为之,奴婢要回去伺候王爷了。”
“不!不!”崔妙柔死死拉住玉珠的手,眼底已经有了哀求之色。
“怎么可能?你是姐夫最宠爱的人,哪里会被赶出去?”
“求求你了,玉珠姐姐,我都给你跪下了,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帮我?”
玉珠只觉得头大。
崔妙柔为什么就拉住她不放呢?
她想留在王府,最应该去求的不是王妃么?找她一个通房丫鬟能有什么用?
她也要仰仗王爷王妃才能在府里安生待下去呢。
“崔姑娘,您先起来,奴婢答应你就是了。”玉珠只好说。
面上答应,实际上做不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崔妙柔见她神色不似作假,犹豫了一下,这才顺着玉珠的力道,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眼圈红红的,看着格外惹人恋爱。
玉珠没收那银票,直接问:“崔姑娘要奴婢做什么?”
崔妙柔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玉珠,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有些羞赧道:
“你附耳过来,我悄悄与你说。”
玉珠面露狐疑,只好附耳过去。
听她说完,玉珠整个人蹲在原地,如遭雷击。
她怎么觉得,如果真按照崔妙柔的法子来,她们俩都得被打死啊?
真不不知道该说这姑娘胆子大,还是说她为留王府不择手段了。
玉珠嘴唇嗫嚅,好半天也没答应下来。
崔妙柔抓着她的手,不住摇晃:“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见她还是犹豫,崔妙柔咬咬牙,说:“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我留在府中,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王妃姐姐无宠无子,若是王爷狠心,这王妃的位置,指不定能坐多久……”
她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玉珠心惊胆颤,猝然抬头,就对上了崔妙柔笑吟吟的脸。
这姑娘还真是不可貌相啊。
“崔姑娘,奴婢晓得了。”连连颔首,一副彻底被崔妙柔说服了的神情。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崔妙柔这才将玉珠放了出去。
一走到外头,玉珠大口呼吸了几下,等新鲜空气盈满肺腑,她这才迈步,往前院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宁王爷没有丝毫睡意,干脆披衣而起,直奔演武场。
演武场在王府东边,距离书房并不太远。
玉珠得知宁王爷去了演武场,紧赶慢赶过去了。
一到门口,就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星夜下,青年一身劲装,身高腿长,手中长剑舞得猎猎生风,不时有寒芒闪过,气势如虹。
宁王还是个皇子时,就去过战场,是以他的招式并非只是京中世家子弟惯爱的花架子,而是招招直逼要害的杀招。
那双平日里凌厉的凤眸,此刻更显杀气重重,玉珠都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杀过人的气势就是不一样哈,仅仅是练剑,都看得她后背冷汗直冒。
“何事?”
宁王爷收了长剑,大步流星走到了玉珠面前。
眼前的男人身量高大、宽肩窄腰,居高临下看着她时,压迫感极重。
此刻大概是因为他刚练了剑,身上还隐隐有热气冒出来,热得玉珠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她想起来行礼,才福身下去,面前的宁王爷就蹙眉,一只手伸出,拖住了她的胳膊。
大掌温暖宽厚,一触即分。
玉珠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浑身一个激灵。
好在有夜色笼罩,动作不算太明显。
【这丫鬟在怕本王?】
心声响起,宁王爷还是发现了。
【她为何怕本王?本王从未真的罚过她什么,更未在她面前杀过人。】
玉珠都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什么没真的罚过,罚过禁足和月例银子不算吗,宁王爷记性这么不好?还是说,非得是罚剁手跺脚这种才算是罚吗?
还有,什么叫从未杀过人?天老爷,封建社会人命真是如草芥。
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些不自觉地发抖了起来:
“爷,奴婢有件要紧事与爷回禀,还请移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