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迷雾笼罩的断云峰,寒江的水汽带着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君无痕收起星槎,望着江面上那抹孤绝的身影,玄色锦袍被江风掀起,胸口未愈的伤口在湿冷空气中隐隐作痛——这里是万域最边缘的忘川渡,三百年前他平定暗域时,曾与那人在此煮酒论道。
江面上的竹筏随波轻晃,老者戴着顶旧斗笠,蓑衣上沾着未干的水汽,手里的鱼竿泛着温润的玉光,钓线细如发丝,却能清晰地看到灵力在其中流转,直垂入墨绿色的江心。
“三百年了,你这鱼竿还是没换。”君无痕踏着水纹走到竹筏上,筏身只微微一晃,老者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到来,连头都没抬。
老者轻笑一声,斗笠下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声音像江底的鹅卵石般硌人:“你这小子,一来就扰我清静。没看到鱼快上钩了?”他手腕轻抖,钓线突然绷紧,江面上掀起小小的水花,却没钓上鱼,只有片晶莹的冰叶顺着钓线滑上竹筏,在他掌心化作水珠。
君无痕认得这招“钓风引露”,是老友独有的术法,以鱼竿为媒介,能钓起天地间的灵粹,当年暗域之战,这鱼竿曾钓起过暗域领主的本命魔珠。
“星晶碑异动,魔核碎片重现,”君无痕开门见山,指尖在竹筏上划出地脉图,“幕后似乎有股力量在推动,我查不到源头,只能来求你这‘钓影’之术。”
老者终于抬起头,斗笠下的眼睛浑浊却锐利,扫过地脉图时,瞳孔微微收缩:“引魔阵的阵眼在玄书馆?看来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万域残卷’上。”
君无痕心中一震。万域残卷是比《域外秘录》更古老的典籍,据说藏在玄书馆的密室深处,记载着天地初开时的界域秘辛,连他都只在古籍残篇中见过提及。
“你是说,对方的真正目标是残卷?”
“不然你以为,凭那点魔核碎片,能撼动星晶碑?”老者重新将钓线抛入江心,玉色鱼竿在阳光下流转,“残卷里藏着‘界域之钥’的图谱,能同时打开万域所有空间裂隙,比界域裂缝凶险百倍。”
江风突然变得阴冷,江心翻起暗紫色的漩涡,钓线瞬间绷直,这次钓起的不是灵粹,而是团扭曲的黑影,黑影在竹筏上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啸,正是之前在中域出现过的魔物残魂。
老者手腕一翻,黑影便被钓线缠住,在玉光中渐渐消散。“看到了?忘川渡连通着域外边缘,连这里都开始有异动,说明对方已能撬动界域壁垒,你带来的那些小家伙,护不住残卷。”
君无痕沉默片刻,望着江面倒映的断云峰影,想起秦烈的枪、林梢的藤、石勇的盾,还有阿竹哭红的眼睛。他们已经做得很好,只是这天地大劫的重量,本就不该压在一群少年肩上。
“我知道你早已不问世事,”君无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这次……”
“打住。”老者打断他,斗笠下的嘴角勾起弧度,“当年你小子为了护沙海的几个牧民,硬抗暗域领主的魔焰,浑身是血还笑着说‘不能让他们白死’,那股劲去哪了?”
君无痕一怔,仿佛又回到三百年前的沙海战场,那时他还不是域主,只是个刚突破金丹的修士,身后是缩在盾后的孩童,面前是遮天蔽日的魔焰。
“我只是……”他想说自己如今有了牵挂,有了需要守护的万域,却被老者的话堵了回去。
“只是忘了,钓鱼最忌心浮气躁。”老者将一块温热的鱼干递给他,是用江里特产的灵鱼烤制,“你以为我留在忘川渡,是为了躲清闲?”
他指着江心深处,那里的水面下隐约有光点闪烁,像是无数星辰沉在江底。“忘川渡的江底,封印着当年域外大战时留下的界域残片,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借残片撬动封印。你以为那鱼竿是武器?它是封印的锁芯。”
玉色鱼竿突然发出嗡鸣,钓线延伸至江底,将那些光点串联成阵,江心的暗紫色旋涡瞬间平息,连江风都变得温润起来。
“你看,”老者的语气带着笑意,“不是只有冲锋陷阵才叫守护。当年你护着牧民,我守着这江底封印,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君无痕接过鱼干,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胸口的伤口似乎都减轻了些。他突然明白,自己来找老友,不仅是为了求术法,更是潜意识里在寻找一种答案——当沉重的责任压得人喘不过气时,该如何守住最初的那份坚定。
“那界域之钥……”
“残卷我替你看着,”老者终于松了口,玉色鱼竿突然化作一道流光,缠上他的手腕,变成串朴素的玉珠,“但界域之钥的图谱,需要你自己去解。玄书馆的密室地砖,刻着‘逆星轨’,转动第三排第七块砖,能看到残卷的影子。”
他站起身,蓑衣上的水珠落在竹筏上,竟化作细小的符文,融入木筏纹路中。“走吧,再晚些,你的小友们该急了。”
君无痕望着他手腕上的玉珠,那是将鱼竿的本源灵力凝缩而成,意味着老者已暂时解开江底封印,随时准备驰援中域。
“谢了,老伙计。”
“谢什么,”老者重新戴上斗笠,转身走向竹筏尽头,“记得欠我一壶忘川酒,等事了了,来这寒江陪我钓三个月的鱼。”
君无痕踏着水纹离开时,身后传来鱼竿落水的轻响,接着是老者中气十足的笑骂:“你这魔崽子,总算肯上钩了……”
回望忘川渡,竹筏已消失在江雾中,只隐约看到玉色光芒在雾中闪烁,像颗定海神针,稳稳镇住了连通域外的渡口。
星槎升空时,君无痕掌心的星辰砂手钏微微发烫,纯白的砂珠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温润。他知道,老友的守护从未缺席,就像这寒江的水,看似平静,却藏着能镇住风浪的力量。
玄书馆的方向已能望见轮廓,主城的防御阵光芒流转,秦烈正带着先锋营在馆外巡逻,林梢的生木纹沿着墙角蔓延,在砖石缝隙中开出细小的绿芽。
君无痕握紧玄铁枪,枪尖的紫金色灵力比来时更盛。他或许无法阻止天地大劫的降临,但只要还有忘川渡的鱼竿、沙海的盾、青岚的藤,还有那些愿意相信光明的人,他就会站在最前面,像三百年前那样,笑着说一句:“不能让他们白守。”
星槎穿过云层,朝着主城的方向疾驰,舱外的风带着寒江的水汽,却不再刺骨,反而像老友递来的那片鱼干,带着温暖的力量。君无痕知道,接下来的路依旧凶险,但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