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告退。”
秦寿再次深深一躬，脸上挂着最标准、最无害、最忠诚的笑容。
然后，他开始一步，一步，无比缓慢地向后退去。
他的动作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他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将一个受了天大恩典后诚惶诚恐的小弟子形象，演绎到了骨子里。
但他能感觉到。
一道目光，就像是两根被烧红的钢针，死死地钉在他的后背上。
那道目光里，情绪复杂得让秦寿这个老六都感觉头皮发麻。
有审视，有追忆，有探究，有迷茫……
甚至，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渴望？
卧槽！
秦寿心里咯噔一下。
这白月光滤镜的后劲儿也太大了吧？
老子就加了那么一丢丢的“佐料”，差点把这千年老妖婆直接干宕机了？
他不敢回头，只能强行绷住自己奥斯卡影帝级的表情，一步一步，挪出了这座让他压力山大的道观。
直到双脚踏出大殿门槛，重新感受到外面自由而微凉的空气时，秦寿才敢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后背，已经湿透了。
“呼……”
他能感觉到，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了。
“妈的，刺激。”
秦寿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朴素的道观，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叮！恭喜宿主演技炸裂，成功在终极boSS面前完成了一次极限走钢丝！】
【系统愿称你为——横店之王！】
“滚蛋！”秦寿在心里笑骂一句，“赶紧查查，那老妖婆现在什么状态？别是直接黑化了吧？”
【系统正在尝试扫描……滴滴！警报！目标人物道心外围存在千年级别的精神壁垒，内部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已形成数据风暴！系统正在超频运行……警告！cpU占用率99%！有烧毁风险！】
【为保护宿主安全，系统建议，咱们还是……赶紧跑路吧？】
秦寿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这个怂货系统。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这步棋，走对了。
但也彻底把自己，推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
道观之内。
空旷的大殿，寂静无声。
秦寿离开后，这里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只属于叶洁依的世界。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手中那株流光溢彩的“九转还阳草”。
那股熟悉的、笨拙的、却又霸道得不讲道理的温柔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息，包裹着她的神魂。
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摸着她那颗早已冰封了近千年的心。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她的眼前，不再是这座冰冷的道观。
而是千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傻小子，挠着后脑勺，非要把一朵路边采的野花，笨拙地插在她的发间。
他说：“师姐，这花配你，好看。”
那时候，天很蓝，风很轻，他的笑容，比太阳还要晃眼。
“李老实……”
叶洁依的红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吐出了这个她以为自己早已彻底遗忘的名字。
“你这个混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死了……死了都不让我安生吗？”
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那纯美如少女的脸颊上，缓缓滑落。
“啪嗒。”
泪珠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声音很轻。
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叶洁依的心上。
这是近千年来，她第一次落泪。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该怎么哭。
她以为自己亲手斩断了所有的七情六欲，将那段愚蠢的过往，连同那个叫李老实的男人，一起埋葬在了记忆的最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可今天。
秦寿，那个有趣的小弟子。
他就像一个拿着铁锹的盗墓贼，只用了一缕微不足道的气息，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在她那座坚不可摧的心灵坟墓上，挖开了一个角。
让那些早已腐朽的、见不得光的记忆，重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撬开了。
那颗她以为早已坚如万载玄冰、万劫不磨的道心，在今天，被一个炼体境的小辈，用一种她最无法抗拒的方式，成功地，撬开了一角。
叶洁依缓缓抬起手，用那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动作很慢，很轻柔。
但当她抬起眼眸时，那双原本迷茫、追忆的眸子里，所有的温情与脆弱，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以及……一丝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疯狂与狠戾！
不！
我，叶洁依！堂堂合欢宗之主，元婴后期的大修士！
怎么可能还会为了一段千年前的、愚蠢的感情而动摇！
我怎么可能还会为了那个背叛了我的男人，流下一滴眼泪！
他不是你！
他绝对不是你！
他只是一个有趣的、和你有点像的容器！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对！他是我寻觅了数百年，才终于找到的，最完美的‘嫁衣’！
他的【鸿蒙阴阳圣体】，就是我突破化神境界的唯一希望！
我决不能……
我决不能再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我决不能再因为这可笑的“感情”，毁掉我的一切！
李老实，你已经毁了我一次！
这一次，我要用你的徒弟，来弥补你当年欠我的一切！
我要将他的一切，修为、体质、气运……全部都变成我的！
我要让他，成为我踏上巅峰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叶洁依的内心，在疯狂地咆哮！
她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着那个歹毒而疯狂的计划。
她原本将秦寿，视为一枚有趣的、可以随意拿捏利用的棋子。
一个能给她带来惊喜，让她漫长而无聊的生命多一点点乐趣的玩具。
但现在，这枚棋子，失控了。
他因为沾染上了“故人”的气息，开始变得不可控。
甚至，他已经不再是一枚单纯的棋子。
他变成了一面镜子，映照出她内心最深处的软弱与不堪。
他变成了一根毒刺，扎进了她自以为早已痊愈的旧伤疤里。
他，这个小小的炼体境弟子，这个她眼中的蝼蚁，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方式，反客为主，悄然影响着她这个棋手的心境！
她与秦寿之间的这场棋局，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脱离了她预设的轨道。
开始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缓缓失控。
叶洁依缓缓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看着手中的九转还阳草，嘴角，勾起了一抹纯真而又诡异的笑容。
“万魔池……”
“小家伙，希望你……”
“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啊……”
“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