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溪看出了苏翎芊眼底的疑惑,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杯沿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她忽然倾身,轻轻拍了拍苏翎芊的手背,一声叹息混着夜风从窗缝钻进来,散在两人之间:“翎芊,其实你若是也喜欢枭衍,不必在意我的。”
苏翎芊刚要开口,就被霍南溪抬手按住。她摇了摇头,目光飘向桌案上那盏青釉油灯,灯花“噼啪”一声爆开,映得她脸上泛起一层柔光,也泛起一丝化不开的怅惘:“有些陈年旧事,我本不想提,可如今看着你们俩这样,我实在不忍心因为我,耽误了两个有情的人。”
“当年霍家与陆家是过命的交情,我爹和陆伯父在战场上互相挡过子弹。”霍南溪的声音轻了下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时候军阀混战,霍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家底殷实,自然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肥肉。他们不敢明着动陆家,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这个霍家独女身上——明着是求亲,实则是想拿我当筹码,牵制霍家,甚至攀附陆家。”
苏翎芊握着软榻扶手的手紧了紧,她虽未经历过这般纷争,却也知道乱世中商贾之女的身不由己。
“可那时候,我早就心有所属了。”霍南溪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极淡的甜,也藏着极深的苦,“是司家的二公子司行恒,他家做茶叶生意,虽不如霍家富庶,却也是门当户对。我们俩是在庙会时认识的,他还给我摘过最甜的糖葫芦。”
说到“司行恒”三个字时,她的声音都软了几分,可转瞬就沉了下去:“两家都已经敲定了婚期,连喜帖都印好了。可就在那时,有个野心勃勃的小军阀,为了吞并司家的茶路,竟直接带人闯进司家,当着我的面,把行恒打死了,还抢走了他家所有的货和地。”
苏翎芊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微微颤抖。霍南溪看似温婉,却原来藏着这样锥心的过往。
“我当时就气绝过去了,醒了之后只想跟着他去。”霍南溪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可那些军阀还没罢手,转头就又来缠霍家。是陆伯父和枭衍带着兵守在霍家门口,日夜不离,才把那些豺狼挡了回去。”
她顿了顿,喝了口花茶压了压情绪:“我爹说,这乱世里,商人没有靠山,迟早是待宰的羔羊。他找到陆伯父,提议让我和枭衍联姻——有陆家做靠山,霍家才能活下去,我弟弟妹妹才能安稳长大。”
“那时候的我,心早就跟着行恒死了。”霍南溪看向苏翎芊,眼神坦荡又释然,“可我不能让霍家因为我倾覆,不能让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枭衍,当时正被好几家军阀的千金缠着联姻,那些联姻背后都是势力的算计,他本就烦得很,干脆就将错就错,答应了这门婚事。”
苏翎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陆枭衍与霍南溪的婚姻,从来都不是因为情爱,而是乱世中的一场相互扶持。
“这些年,枭衍待我极好。”霍南溪笑了笑,“他给足了我督军夫人的体面,府里的下人没人敢怠慢我,霍家的生意他也时常照拂,我弟弟去国外读书的费用,都是他出的。可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从来都只有兄妹的敬重,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她凑近苏翎芊,语气带着真切的期盼:“我待他也是一样的。可我看着他每晚守在书房,看着他每次见你时,眼里那藏都藏不住的光——那是我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模样,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毕竟是家丑,也是我的伤心事。”霍南溪握住苏翎芊的手,掌心带着真诚的温度,“可我怕啊,我怕因为我这个‘名义上的夫人’,让你们俩都缩手缩脚,错过了彼此。翎芊,你若是也对他有情,就别顾虑我。我守着行恒的念想过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在乎这些名分了,我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都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