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碗里的小米粥早凉透了,笼屉里的肉包也失了热气,方才还飘着的粥香,此刻竟被信纸上的急字压得没了踪影。时镜颜凑在时镜知身边,踮着脚把下巴抵在他胳膊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桑皮纸 —— 她识字不多,只在 “速回”“危及” 两个字眼上打了转,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时镜知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哥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声音里带着点发颤,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镜知的手指捏着信纸,指腹蹭过父亲潦草的字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急促,连笔画都透着慌乱。他飞快扫完信,眉头拧成了疙瘩,喉结动了动,才把纸递给苏翎芊,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父亲说家里那边…… 出现了妖物,闹得凶,要我立刻回去看看。” 江南水乡向来平和,家里虽有护院,却都是寻常武夫,哪见过妖物?一想到父母和家里的仆从,他的心就往下沉。
“江南?” 时镜颜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红了,“咱们家在水乡,连蛇虫都少,怎么会有妖物?是不是弄错了?” 她出来才不过半月,原是想跟着哥哥历练,哪想到家里竟遭了这等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 她怕哥哥更担心。
苏翎芊接过信纸,指尖抚过纸上未干的墨痕,能想象出时父写这信时的急切。她抬眼看向时镜知,眼神沉稳:“既如此,那我随你一起回去看看。妖物既敢动时家,定有缘故,早回去一日,也能多一分安心。”
时镜知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稳了大半。苏翎芊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过的,有她同行,对付妖物也多了几分把握。他转头看向时镜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软了些:“阿颜,你……”
“我要跟着回去!” 时镜颜没等他说完就抢着开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出来没多久家里就出事了,我怎么能不回去?” 她攥着时镜知的衣袖,不肯松开,生怕哥哥让她留在镇上。
时镜知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软。他原本是想让阿颜留在安全的地方,可转念一想,如今妖物作乱,哪里还有绝对的安全?带着她在身边,反而更放心。他点了点头,擦去她的眼泪:“好,带你回去。但路上一定要听我和苏兄的话,不许乱跑。”
“嗯!” 时镜颜立刻点头,用袖子抹了把脸,又恢复了点精神。
苏翎芊把信纸折好还给时镜知,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镇上有车马行,我去雇辆最快的马车,争取早日到江南。” 她说着就往门外走,脚步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时镜知也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 他的长剑、符咒,都要尽快打包。时镜颜则跑到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收拾好,又抓了几件换洗衣物,动作飞快。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了,信鸽早已没了踪影,只有街道上的议论声还隐约传来,可两人此刻都没了心思理会。江南的家,成了兄妹两心头最紧的牵挂,而那藏在暗处的妖物,也让这趟归途,多了几分未知的凶险。
晨光刚漫过官道旁的白杨树梢,马车轱辘碾过碎石路的 “咯吱” 声就慢了下来。时镜知掀开车帘,望着前方渡口飘起的薄雾,指尖还攥着那张写着 “妖物犯宅” 的信纸 —— 从镇上雇的马车已跑了大半日,车轮沾着的泥屑都结了硬壳,再往前的官道多是山路,颠簸不说,速度还要慢上一半。
“前面就是青渡,走水路到江南能省三日。” 苏翎芊也探出头,目光落在渡口停泊的乌篷船上,晨雾里能看见船家摇着橹往来,水波泛着淡金的光,“我已让人提前打了招呼,有艘快船正等着。”
时镜知点头,立刻让车夫停稳马车。时镜颜抱着自己的包袱,从车里探出头,看见渡口的水汽裹着鱼腥味飘来,忍不住攥紧了时镜知的衣角:“坐船会不会比马车快呀?我想早点到家。”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没藏好的慌,昨夜没睡好,眼下眼眶还有点红。
“会快很多。” 时镜知揉了揉她的头发,伸手接过苏翎芊递来的行李 —— 他的长剑用布裹得严实,苏翎芊的符纸则收在油布包里,防潮又安全。三人踏着晨露往渡口走,脚下的青石板路沾着水汽,凉得浸人,远处船家已看见他们,挥着橹喊:“可是时公子和苏公子?船备好了!”
登上乌篷船时,船身轻轻晃了晃,时镜颜下意识抓住船舷,苏翎芊伸手扶了她一把,笑着说:“别怕,这船稳得很。” 时镜颜微微点点,船家麻利地解开缆绳,橹桨划入水中,“哗啦” 一声推开晨雾,乌篷船缓缓驶离渡口,身后的官道渐渐缩成一道细线。
时镜知坐在船头,望着两岸往后退的芦苇荡,信纸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揣在怀里。苏翎芊坐在他身边,取出罗盘看了看方向,又摸出几张防水的符咒压在船角:“这青渡水脉干净,按理不会有妖物,但以防万一,还是备着好。”
时镜颜靠在船舱边,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忽然小声说:“要是爹娘没事就好了。” 时镜知转头看她,刚想安慰,苏翎芊却先开口:“我们走得快,定能赶在妖物作乱前到,再说,时家有护院和符咒,撑到我们回去没问题。”
船桨划水的声音均匀而轻柔,晨雾慢慢散了,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子。三人都没再多说,却都望着江南的方向 —— 那里有他们牵挂的人,也藏着未知的凶险,这趟水路,是缩短了归途的距离,却也让心尖的牵挂,更急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