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薄纱帘,洒在苏棠摊开的星屿项目图纸上。
她指尖正停留在“恒境系统”温控曲线的最后一个节点,忽然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顾母。
苏棠怔了怔,下意识抚了抚隆起的孕肚,接通电话。
“棠棠。”顾母的声音沉稳如古钟,不带波澜,却字字落定,“张董的事,我看了发布会回放。”顾母顿了顿,“你护住了顾氏的体面,也护住了砚儿的脸。但更重要的——你护住了‘人心’这两个字。这比任何股权、任何头衔都重。”
“我要办一场‘承脉宴’。”顾母缓缓道,“请你站到中间——主持家仪,主理祠务。你是顾氏集团第三代的母亲,我不愿再等。”
苏棠喉头微动,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有片刻停顿,再开口时,好像是对旁边人说,声音轻了几分,却更沉:“她见过你们,也该让你们重新认识她。”
通话结束,苏棠静静坐在窗边,指尖仍搭在电话上,微微发颤。
这不是接纳。
这是托付。
是将整个顾家族群的秩序与传承,交到她手中。
她低头看着自己腕间那枚新戴的玉镯——昨日,顾母亲自送来,通体温润青玉,内圈刻着极细的一行小字:“家由她主”。
她说:“这是我嫁进来那天,砚他父亲给我的。如今,交给你。”
苏棠当时没敢接。
直到顾母将玉镯扣上她手腕,才发觉,尺寸竟分毫不差。
手机再度响起,是顾母表姐许夫人发来的信息:“苏小姐,今日园中茶会,可愿赏光?就我和我们几个老姐妹,想和你叙叙旧。”
苏棠望着那条消息,唇角微扬。
顾家老宅后园,秋枫如火。
许夫人坐在临水亭中,手执银匙,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红茶,目光落在池中游弋的锦鲤。
“七尾红鳞,三尾墨背。”她轻声道,“老规矩,红鳞属正支,墨背归旁系。你瞧,连鱼都分得清。”
苏棠落座,未接话,只轻轻抚过孕肚。
许夫人抬眼,笑意温婉,话却锋利:“顾家百年,从无儿媳主持家仪。”她直视苏棠,“你若执意如此,不怕反成众矢之的?”
苏棠抬手,将腕间玉镯轻轻转了个面,青玉在阳光下泛出温润光泽。
“正因为见过他们不认可的眼神,”她微笑,“我才更明白——改变不在回避,而在直面。”
许夫人目光一凝,落在那枚玉镯上。
她当然认得。
那是顾家主母才可佩戴的“承脉之玉”,象征家仪主持权。
自顾母之后,再未传人。
“你倒是有胆。”她冷笑,“可你知不知道,当年顾老先生为何立下这规矩?不是为权,是为‘稳’。你一个外姓女子,无根无谱,凭什么站在祠堂中央?”
苏棠指尖轻点茶杯,声音却清亮如泉:“许夫人,您说错了。”
“我不是外姓女子。”
“我是顾砚的妻子,是顾家孩子的母亲。而这个孩子——”她掌心覆上腹部,“生来就姓顾。”
许夫人脸色微变。
苏棠起身,裙摆轻扬:“您问我凭什么?凭顾母的信任,凭顾砚的托付,更凭——我敢在发布会上,当着所有人面,说出那句‘顾老先生的规矩:可以输生意,不能输人心’。”
她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竹。
风起,卷落几片枫叶,飘入池中。
许夫人盯着水面,久久未语,手中茶匙“当啷”一声,落入杯中。
当晚,苏棠秘密约见顾父曾经的贴身助理吴叔与主厨老王。
老宅偏院,昏黄灯下,三人围坐。
“我想复刻1988年的那场家宴。”苏棠轻声道,“顾父向顾母承诺‘家由她主’的那一夜。”
吴叔一震:“你……怎么知道那晚的事?”
“我查了老宅监控动线。”苏棠打开平板,调出一段修复影像,“顾父那晚在祠堂外站了整整四十分钟,才进去。他手里攥着一封信,写给顾母的。”
老王眼眶微红:“那信……他说‘从今往后,家中大事,必先问她愿不愿’。”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苏棠目光坚定,“不只是信,还有声音——顾母年轻时对侍女说的那句话:‘我嫁的不是姓氏,是这个人,而她苏棠嫁的也不是财富,是责任。’”
吴叔深深看她一眼:“你不是想赢,你是想‘正名’。”
苏棠点头:“我不想靠顾砚的宠爱活着,也不想靠顾母的偏爱立足。我要他们看见——我不是闯入者,是继承者。”
陆思远团队连夜将手写信转化为沉浸式光影,老王亲自复原当年宴席菜单:清炖火瞳斑、莲心酿藕、三叠云片糕——全是顾母最爱的旧味。
而那封信的投影,将在宴席中途缓缓浮现于祠堂穹顶,字字如刻。
苏棠站在老宅祠堂前,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门。
风拂过她鬓边碎发,孕肚轻轻一动。
但她已不再畏惧。
因为她手中握着的,不只是玉镯,不只是U盘,而是——人心的重量。
而此刻,顾家某处密室,许夫人正拨通三个加密号码。
“她主持家仪,等于断了我们话语权!”许夫人指尖掐着茶盏边缘,声音冷得能滴出霜来,“一个花店出身的姑娘,连祖宗牌位都认不全,竟要站在祠堂中央,替我们决定‘顾家愿不愿’?荒唐!”
上首三位长老端坐如石像,面容隐在阴影里。
老姑奶奶拄着乌木拐杖,眼窝深陷,唇角一扯:“让她露怯一次,自然退场。年轻人,最怕的就是当众失仪——尤其是怀着身子,情绪一激动,摔了碗、乱了礼,全场都会看笑话。”
“不必我们动手,”另一位长老慢悠悠道,“她若真敢复刻1988年的家宴,光是火瞳斑的刀工就过不了关。那道菜,三十年没人敢做,火候差一瞬,便是腥苦败味。”
三人低语如蛇行草间,密谋渐成。
而此时,偏院厨房灯火通明。
苏棠披着月白色披肩,缓步穿过回廊,孕肚沉沉压着步伐,却未减半分从容。
她逐一检查每道菜品的摆盘、温控、香氛比例,连莲心去苦的时辰都亲自核对。
“三叠云片糕的第三层,少撒了桂花露。”她轻声道,指尖点在瓷碟边缘,“补上,要淡,但要有迹。”
老王躬身应是,眼中却满是敬意。
就在此时,吴叔悄然走近,手中捧着一本泛黄手札,封皮已磨损,边角卷起,像是被岁月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少夫人。”他声音低沉,“这是三十年前,顾母拟定的家规修订草案……原本打算在顾老先生忌日公布,后来因故搁置。”
苏棠接过,指尖微颤。
翻开第一页,一条被红笔圈出的条文赫然入目——
“家仪主理人,唯德能者居之,不论出身,不拘男女。”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权宜之计,不是偏爱私授,而是一早埋下的火种。
顾母当年,早已为今日铺路。
“她知道会有这一天。”苏棠喃喃,眼底泛起薄雾,“所以她留下这本手札,等一个人来点燃。”
吴叔凝视她,目光深邃:“顾母常说,真正的家主,不是站在最高处的人,而是能让所有人低头时仍愿抬头看的人。少夫人,您今晚要做的,不只是复刻一场宴,是要让那些沉睡的规矩,重新开口说话。”
苏棠闭了闭眼,将手札贴在胸口,感受着纸页间流转的温度。
她不是来求认可的。
她是来正名的。
翌日黄昏,承脉宴正式开启。
宾客陆续抵达,老宅灯火通明,檐下红绸轻扬。
苏棠身着素雅青瓷旗袍,腰间系着顾家旧制流苏带,腹隆如月,步履沉稳。
她立于厅前,宛如一株静开于深庭的海棠。
灯光渐暗,全场寂静。
忽然,屏风缓缓亮起,浮现一段泛黄影像——年轻的顾母站在庭院中,笑着对侍女说:“我嫁的不是姓氏,是这个人。”
全场屏息。
紧接着,一段录音自穹顶缓缓流淌而出——是顾母病中低语,沙哑却坚定:
“我当年也被人说‘不够格’……可砚他爸说:‘她能让这个家有笑声,就是最够格的。’”
“如今苏棠,让砚儿学会笑,让老宅亮灯,让项目重生……她不是来占位置的,她是来让这个家活过来的。”
声音落下,余韵绕梁。
许夫人坐在角落,指节发白,族谱静静摊在膝上。
她望着苏棠挺立的身影,那背影不疾不徐,却像一座山,压碎了所有轻蔑与质疑。
良久,她闭了闭眼,终是缓缓将族谱推向前。
就在此时,庭院外,一条蜿蜒小径悄然点亮。
铃兰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幽香浮动,与老宅特有的檀香悄然交融,仿佛某种无声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