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风月楼”,灯火璀璨,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不绝,如同一个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巨大漩涡,吸引着京城的达官显贵、纨绔子弟流连忘返。
小德子虽一心讨好皇帝,却也深知肩上干系重大。
他早已通过内务府的隐秘渠道,安排了十几名身手矫健的大内侍卫,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混杂在风月楼内外的人群中,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鹰隼般的目光时刻警惕着四周,将李重隐隐护在中心。
李重踏入这雕梁画栋、暖香扑鼻的温柔乡,一时间竟有些目眩神迷。
殿宇的庄严、宫廷的肃穆,在此处被彻底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白而浓烈的欲望与奢靡。
衣着暴露、巧笑嫣然的莺莺燕燕穿梭其间,娇声软语,媚眼如丝,与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宫妃宫女截然不同。
老鸨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眼毒得很,一见李重虽衣着看似寻常锦缎,但气度不凡,身边跟着的“随从”也透着宫里的机灵劲儿,心知来了大主顾。
她立刻堆起十二分的热情迎了上来,挥退几个想要凑上前的一般姑娘,压低声音神秘笑道:
“这位公子面生得紧,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风月楼。寻常庸脂俗粉岂能入公子法眼?不如请咱们楼里的头牌清倌人‘轻烟’姑娘为公子弹奏一曲?轻烟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等闲人物连见一面都难呢!”
“清倌人?轻烟?”
李重本有些不适,闻听“清倌”二字,抵触稍减,又对这名字生出一丝好奇,便点了点头。
小德子连忙塞过去一锭沉甸甸的金子,老鸨顿时笑逐颜开,亲自引着二人上了二楼一间极为雅致静谧的厢房。
不多时,厢房一侧的珠帘后,传来环佩轻响。
一位怀抱琵琶、身着月白轻纱长裙的女子款步而出。
她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和远山似的黛眉。
然而,就是这惊鸿一瞥,让李重如遭雷击,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像!太像了!
那眉眼,那轮廓,尤其是眼神中那抹似有若无的哀愁与清澈,竟与他魂牵梦萦的玲珑有八九分相似!
只是眼前这女子,更多了几分烟视媚行的风尘气,少了几分玲珑的纯真质朴。
轻烟并未多言,只是微微敛衽一礼,便坐在绣墩上,纤纤玉指拨动琴弦。
一曲《相思调》如泣如诉,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哀婉缠绵,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与惆怅。
乐声直抵李重心扉,将他这些时日的苦闷、压抑、对玲珑的愧疚思念尽数勾引出来,心神为之夺。
“朕……我要单独与她说话!”李重呼吸急促,不顾小德子在一旁挤眉弄眼的暗示,语气坚决。
小德子无奈,只得与老鸨等人退到外间等候。
厢房内只剩下李重与轻烟二人。
烛火摇曳,香气氤氲。
轻烟缓缓取下遮面白纱,露出一张与玲珑极为酷似的俏脸,只是肌肤更显白皙,唇瓣点着诱人的胭脂,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玲珑所没有的妩媚与风情。
“公子……”她轻启朱唇,声音软糯,带着勾人的尾音。
她起身,盈盈走到桌边,为李重斟满一杯酒,身体有意无意地靠近,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馥郁的香风,“公子独饮未免寂寞,让轻烟陪您一杯可好?”
她将酒杯递到李重唇边,眼波如水,媚意横生。
李重恍惚间,仿佛看到玲珑正对他巧笑倩兮,那压抑已久的情感与欲望如同决堤洪水,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轻烟递酒的那只柔荑。
入手温软滑腻,与记忆中玲珑略带薄茧的手不同,却同样让他心跳失序。
“玲珑……”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轻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笑得更加妩媚,顺势又靠近了几分,几乎要依偎进李重怀里,吐气如兰:“公子……您醉了……”
接下来的几日,李重仿佛着了魔。
每夜,他都在小德子的安排和侍卫的暗中保护下,微服出宫,直奔风月楼轻烟的香闺。
轻烟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取悦这位神秘的贵公子。
她时而换上舞衣,赤足在地毯上翩翩起舞,罗袜生尘,衣袂飘飞间,雪肌若隐若现,幽香阵阵;
时而又与李重对弈双陆棋,输者罚酒,甚至约定输一局便宽去一件外衣……厢房内,烛光暖昧,酒香混合着女儿香,气氛热烈。
李重沉浸在酒精与美色的双重麻醉中,朝堂的纷争,太后的压制,边关的危急,似乎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在这温柔乡里,他找到了片刻的喘息与放纵。
这一夜,李重正与轻烟在雅间内饮酒听曲,房门忽然被人粗鲁地推开。
一个喝得醉醺醺、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哥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豪仆。
他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指着轻烟嚷嚷道:“轻烟姑娘!本公子等了你三天了!今日无论如何也得陪本公子喝一杯!”
他瞥见坐在主位的李重,见他面生,衣着也不算顶级的奢华,顿时嗤笑道:“哪里来的穷酸,也配独占轻烟姑娘?识相的赶紧滚开!”
小德子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呵斥,李重却抬手阻止了他。
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一种奇异的情绪在李重心中升起。
在宫里,他处处受制,连说话都要看太后脸色。而在这里,居然还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他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公子哥一眼,对轻烟道:“继续弹琴。”
那公子哥见被无视,顿时勃然大怒:“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他扔出去!”
他身后的豪仆应声上前。
就在这时,原本散布在周围看似普通的“酒客”、“仆役”们,瞬间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精准而狠辣,只听几声闷响和痛呼,那几个豪仆已然被制伏在地,动弹不得。
那公子哥惊呆了,酒醒了大半,这才注意到周围那些“普通人”眼中锐利的精光和隐隐透出的杀气。
李重这才缓缓起身,走到那面如土色的公子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可以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