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交锋,看似是李源在朝堂之上,肆无忌惮地发难。
实则却是他隔着高高的宫墙,向那个身处冷宫之中的女人,发起的第一轮猛烈进攻!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
也告诉那个,把他女儿送进天牢的,苏锦意。
在这大夏朝,他李源,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无人敢惹的存在!
动了他的女儿,就要付出代价!
夏渊庭的手,死死地攥住了龙椅的扶手。
指节因为用力而阵阵发白。
他清楚地知道,今天他但凡退后一步。
那么,他这个皇帝的威严,就将荡然无存!
他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寒门势力,也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才从苏锦意那里找到一丝撬动李家这块铁板的希望。
若是今日,他这个皇帝先软了。
那岂不是会让那个女人,也跟着心寒?
不行!
绝不能退!
夏渊庭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
他的目光,缓缓从李源那张写满了嚣张和挑衅的脸上移开。
然后,落在了下方,那些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身上。
他在寻找。
寻找,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他接下这一招的人。
然而,满朝文武,皆是低头垂目。
那些,平日里与李家交好的武将勋贵,自然是乐得看戏。
而那些,所谓的中立派,一个个更是老奸巨猾,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至于,以陈默之为首的寒门官员。
他们有心却无力。
李源打出的这两张牌,实在是太过霸道,太过不讲道理了。
军国大事。
边关安危。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扛得住?
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北境的防务不重要?说蛮族不会打过来?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金銮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李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他就是要这种效果。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在这朝堂之上,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他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亲口吞下这只他递过去的苍蝇!
“怎么?”
李源的声音充满了玩味的挑衅。
“陛下,是觉得臣的提议,不妥吗?”
“还是说,在陛下的心里,这区区五百万两的军费,比我北境三十万将士的性命,还要重要?”
“又或者说,陛下,信不过臣,也信不过臣手下这几个为大夏流过血,断过腿的百战之将?”
句句诛心!
字字逼人!
他,已经不是在请示了。
他这是在逼宫!
夏渊庭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空有一身的力量,却被这无形的枷锁束缚得动弹不得。
给钱?给权?
那他这个皇帝,以后就成了李源的傀儡!
不给?
那北境防线,若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是大夏的千古罪人!
这个骂名,他背不起!
就在这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死局之中。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身影,从文官的队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大理寺卿,林清墨。
那个素来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形象示人的年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有惊讶。
有不解。
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在这种时候站出来,除了自取其辱,还能有什么结果?
就连他身前的陈默之,都忍不住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
却被林清墨,用一个坚定的眼神给制止了。
林清墨走到大殿中央,先是对着龙椅之上的夏渊庭,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面向那个如同魔神一般的镇国公。
他的身形,与李源相比,显得那样的单薄。
就像一棵,随时都会被狂风给连根拔起的青竹。
但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的眼神清澈,明亮。
面对李源那几乎能将人压垮的煞气,他竟然没有丝毫的退缩。
“下官,大理寺卿,林清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了整个金銮殿。
“有本,要奏。”
李源斜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你一个小小的寺卿,也有资格在本公面前言事?”
林清墨没有理会他的轻蔑。
他只是挺直了腰杆,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朝堂上的大多数勋贵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知道,这是皇帝最近提拔起来的一个年轻人。
听说,文章写得不错。
人也长得一表人才。
但也,仅此而已。
一个靠耍笔杆子上位的文弱书生。
在这种杀气腾腾的场合站出来,又能做什么?
是想用唾沫星子,淹死国公爷?
还是想用之乎者也,劝退那北境的十万蛮族铁骑?
不少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看好戏的嘲弄笑容。
就连李源,也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下。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不知死活,妄图撼树的蝼蚁。
然而下一刻,林清墨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去跟李源争辩军费的多少。
也没有去反驳,京畿防务是否真的需要整顿。
他只是对着李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然后,不急不缓开口说道。
“国公爷,忠心体国,为北境安危,殚精竭虑,下官佩服。”
这话一出,众人更懵了。
这是什么路数?
上来,先拍一记马屁?
就连李源本人,也是微微一愣,有些没摸清状况。
林清墨却仿佛没有看到众人那怪异的眼神,依旧自顾自往下说着。
“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国公爷。”
“哦?”
李源的眉毛一挑。
“说。”
“国公爷说,蛮族异动,集结了十万骑兵,屯于边境。”
林清墨缓缓说道。
“敢问国公爷,此消息,来自何处?是哪位探马,在何时何地,亲眼所见?”
“集结的,又是蛮族的哪个部落?是黑狼部,还是白帐部?”
“他们的王庭,在何方?领军的将领,又是何人?”
“按照北境军的规制,凡遇此等十万火急的军情,必须要有三路探马交叉印证,再辅以详细的舆图标记,方可上报朝廷。”
“不知,国公爷的这奏章里,可有这些东西?”
林清墨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是又快又急。
每一个,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准确切在了李源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军情之上。
他的话音一落。
整个金銮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