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禀报之后,佣人出来恭敬地为她引路。
穿过庭院时,脚下是松软的草坪和光滑的石板小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和草木清气。每一步,都让陆莺感觉离自己那个位于老城区、嘈杂而狭小的世界远了一步。
当她真正步入那挑高六米、悬挂着巨型水晶吊灯的客厅时,一股强烈到几乎令她窒息的酸楚和悔恨,像潮水般猛地涌上心头。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璀璨的灯光,意大利定制的沙发和家具散发着低调奢华的气息,墙上挂着抽象派的油画,角落里摆放着她不认识的、却一看就知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这……这就是他现在的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叫,“光是这个客厅,就比我和我妈以前住的整个房子还要大!这得值多少钱?几千万?还是上亿?”
当年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闪现:她为了那个有点小钱,油腻变态的小老板,就轻易背叛了当时还一无所有、却对她全心全意的林风。
“我真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如果当初我没有……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下……那么现在,穿着真丝睡袍,从容地从那个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女主人,就应该是我!享受这一切奢华和安宁的人,就应该是我!”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虚幻的自己,在这个宫殿般的家里悠闲度日,佣人恭敬地称呼她为“太太”或“夫人”。
那画面越是清晰,对比现实就越是刺痛。
现在的她,住在父亲留下的老旧单位房里,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对着手机镜头,在直播间里强颜欢笑,用尽话术推销那些连她自己都未必看得上的廉价商品,挣着勉强维持生活的辛苦钱,还要时刻看平台管理和那些挑剔粉丝的脸色。
云泥之别。真正的云泥之别。
陆莺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在脸上挤出一个她自认为最得体、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对着听到动静下楼的林风说道:
“爸爸,我来看看妈和弟弟。”这声“爸爸”倒是叫得很顺口。
林风闻声看来,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只是非常平淡。
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礼貌性的弧度,说道:“来吧,她在楼上房间休息。”
他的态度很自然,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关系疏远的访客,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温度。
正是这种彻底的平淡与忽视,让陆莺的心像被细针猛地扎了一下,泛起尖锐的刺痛。
与过去几次见面时,他流露出的嘲讽或愤怒不同,这一次,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
她在他心中,已经激不起半点涟漪,甚至连怨恨都懒得给予了。
这种无视,远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
她坐在那柔软得几乎要将人包裹进去的进口沙发上,却感觉如坐针毡。这沙发恐怕比她直播一年挣得还多。
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像个误入豪华宴会的灰姑娘,而且午夜钟声早已敲过,现出了原形。
看着母亲白雪脸上那份被精心呵护出来的红润光泽,那份沉浸在幸福和满足中的从容,再看向那个她曾亲手放弃、如今却已站在她无法企及的高度、如同帝王般掌控着一切的男人,陆莺只能强撑着笑脸,说着一些干巴巴的祝福话,询问着母亲的身体和弟弟的情况。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场漫长的、无声的凌迟。
她看了看精神状态极佳、眉眼间尽是安逸的母亲,又看了看婴儿床上安睡的、那个与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心中百味杂陈。
勉强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喝了半杯佣人端上来的、她叫不出名字却清香甘醇的果汁,陆莺便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一般,起身告辞,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这栋让她心碎又悔恨的豪宅。
夜晚悄然降临,别墅重归静谧。
主卧室内只亮着一盏光线温暖的床头灯,营造出安宁朦胧的氛围。
白雪侧躺着身子,露出温柔的侧影,正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用力吮吸乳汁的儿子喂夜奶。小家伙吃得十分卖力,发出轻微的、满足的咂咂声。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的节奏慢了下来,似乎快吃饱了。
白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目光投向床的另一侧。林风正靠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神情专注,指尖偶尔滑动,似乎在浏览着重要的新闻或文件。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儿子吞咽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白雪犹豫了一下,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试探,打破了这片宁静:“老公……”
林风的目光没有立刻从屏幕上移开,只是几不可察地应了一声:“嗯?”
“刚才……莺莺来的时候,我看着她,”白雪斟酌着词句,“感觉她状态好像不是很好,人也比上次见瘦了些。她那个直播的工作,昼夜颠倒的,好像也挺辛苦,听说收入起伏很大,很不稳定。”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风的反应,见他依旧看着平板,才继续轻声说道:“你真的不打算……稍微帮帮她吗?哪怕不动用你的关系,就是……给她安排个正规点、稳定点的工作?比如去哪个公司做做文员什么的,总比现在这样强。”
林风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漠,看向白雪时,并没有因为她替前女友求情而流露出任何不悦,只是一种近乎理性的审视。
他开口,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没房贷没车贷,也没什么巨额负债。能自食其力,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有什么不好?”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平板电脑放在膝盖上,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的。平凡是福,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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