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外,马蹄声如急雨般骤停!帘子被猛地掀开,只见大内侍卫统领李君羡几乎是半扶半抱着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身背药箱的老者冲了进来!正是被李世民紧急派人、以八百里加急速度“请”来的药王孙思邈!
“孙神医!快!夫人她……”李君羡气喘吁吁,满脸焦急。
孙思邈本被“劫持”而来,心中微有不快,但一听是长孙皇后病危,医者仁心,那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立刻凝神望去。可当他看到医馆内的情景时,却不由得一愣。
不是说皇后娘娘病危,命悬一线吗?怎么……娘娘虽然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靠在陛下怀里,但……分明是已经苏醒过来了?而且,陛下的神色虽然焦急,却并无绝望之色。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站在一旁、衣角还被长孙皇后死死攥着的李长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了,有这位身怀医术、屡创奇迹的蓝田县男在此,难怪能稳住病情。
“孙神医,您快给看看!”李世民见到孙思邈,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让开位置。
孙思邈点点头,快步上前,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长孙皇后的气色、眼神,然后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闭目凝神细诊。
医馆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孙思邈的诊断。
片刻后,孙思邈缓缓睁开眼,眉头微蹙,沉声道:“夫人此乃旧疾(气疾)因骤逢大悲大喜,情绪激荡而引发,心脉受损,气血逆乱,甚是凶险!幸得……及时施以急救,护住了心脉一丝元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长修一眼。
李长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颔首。他那些只是现代基础的急救常识,没想到真起了作用。
这时,长孙皇后虚弱地睁开眼,看了看孙思邈,又看了看李世民和李长修,嘴唇翕动,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李世民道:“夫……君……让……大家都出去……妾身……有话……单独与孙神医说……”
李世民一愣,但看到妻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恳求,心中一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不想……不想现在就与李长修相认,怕刺激到他,也怕……局势失控。
“好,好,都听你的。”李世民连忙点头,转身对李长修、李君羡以及王婶等人道:“孙神医需要静心诊治,闲杂人等都先出去等候吧。”
李长修虽然心中疑惑更甚,但也觉得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便点了点头,对孙思邈道:“有劳孙神医了。” 然后又对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道:“李财主,夫人,既如此,在下先行告退,若有需要,随时唤我。” 说完,他轻轻地将自己的衣角从长孙皇后手中抽出(长孙皇后虽不舍,但力气微弱,只能松开),抱过王婶怀中的安安,率先走出了医馆。
李君羡和王婶等人也连忙退了出去。
医馆内,只剩下李世民、长孙皇后和孙思邈三人。
长孙皇后强撑着精神,对孙思邈道:“孙神医……方才……那位李县男……他……他不知我等身份……还请神医……代为隐瞒……开方用药……也莫要提及宫中……”
孙思邈是何等人物,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看了看脸色复杂的李世民,又看了看泪眼婆娑、满眼哀求的长孙皇后,心中暗叹一声,皇家之事,果然错综复杂。他点了点头,郑重道:“娘娘放心,老朽明白。医者眼中,只有病人,并无身份之别。”
说罢,他不再多言,取出纸笔,沉吟片刻,笔走龙蛇,开了一剂安神定惊、益气固本、调理心脉的方子,交给李世民:“按此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切记,娘娘此病,根在情志,需静心调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华佗再世,亦难回天!”
李世民郑重接过药方,连连点头:“有劳神医!朕……真记下了!”
孙思邈又取出银针,为长孙皇后施针,稳定心脉。一番忙碌后,长孙皇后的气息终于平稳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沉沉睡去。
孙思邈收拾好药箱,对李世民低声道:“陛下,娘娘已无性命之忧,但需长期静养。老朽会在庄上暂住几日,观察病情。”
“多谢神医!”李世民感激道。
孙思邈摆摆手,背起药箱,走出了医馆。他知道,接下来,陛下和娘娘,必有要事相商。
医馆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李世民守着熟睡的妻子。他看着长孙皇后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眼角未干的泪痕,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失散二十年的长子,竟然以这种方式找到了!就在眼前!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可是现在的时机,太微妙了!
太子承乾刚立不久,年纪尚幼,地位未稳。魏王泰、晋王治等皇子也渐渐长大,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若此时突然出现一位年长且能力出众、声望渐起的嫡长子……会引起何等滔天巨浪?那些世家门阀、各方势力会如何反应?朝局会不会瞬间失控?承乾怎么办?青雀、雉奴他们怎么办?
他李世民是皇帝,他必须为整个大唐的稳定考虑!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让朝廷陷入动荡,让儿子们陷入夺嫡的旋涡!那是取乱之道!
可是……看着妻子那因为找到儿子而激动到濒死、又因为不能相认而痛苦不堪的模样,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他亏欠观音婢太多太多了!让她承受了二十年的失子之痛,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还要让她继续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正当李世民心乱如麻、痛苦挣扎之际,长孙皇后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看到丈夫那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和挣扎的眼睛,瞬间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她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她的眼神却异常清醒和……坚定。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李世民冰凉的手,声音微弱却清晰:
“二哥……妾身……明白你的难处……”
李世民浑身一颤,紧紧回握住妻子的手,喉咙哽咽:“观音婢……我……”
“不要说……”长孙皇后摇摇头,泪水流得更凶,“朝廷……大局为重……承乾还小……不能乱……妾身……懂的……”
她说着“懂”,可那声音里的绝望和心痛,却让李世民肝肠寸断!
“可是……我们的孩子……他就在外面……他吃了那么多苦……我们却……”长孙皇后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我这当娘的……对不起他啊!”
“观音婢!别说了!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子!”李世民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无力感。
长孙皇后哭了一会儿,渐渐平息下来。她抬起泪眼,看着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二哥……我们可以不相认……但……我们不能不管他!我们要补偿他!要保护好他!不能再让他受一点委屈!”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硬和……一丝对丈夫的埋怨!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对李世民红脸!虽然是因为孩子!
李世民重重地点头,眼中也露出帝王的决断:“你放心!他是我们的儿子!是大唐的皇子!朕绝不会再让他流落在外,受人欺凌!朕会倾尽所有,补偿他,保护他!只是……相认之事,需从长计议,等待合适的时机。”
长孙皇后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李世民怀中,无声地点了点头。泪水,浸湿了龙袍。
为了大局,为了其他孩子的安稳,他们只能将这份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刻骨铭心的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继续以“李财主”和“长孙夫人”的身份,与近在咫尺的儿子相处。
这无疑是一种残酷的煎熬。但为了大唐,为了这个家,他们必须忍耐。
医馆外,阳光正好。李长修抱着女儿,看着蔚蓝的天空,心中那莫名的悲伤和疑惑,却如同乌云般,久久不散。他隐隐感觉到,那位“李财主”和“长孙夫人”的出现,似乎将彻底改变他平静的生活轨迹。而命运的真相,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他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