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凰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秋纹伏在床边小几上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痕。
她尝试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传来,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经脉寸断,丹田枯竭,这具身体,几乎成了废人。前世今生,她从未如此刻般虚弱无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不能习武,在这乱世之中,与待宰的羔羊何异?如何为父报仇?如何守护想守护的一切?
不!不能放弃!
她猛地咬紧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剧痛刺激着昏沉的意识。玄衣人说过,星陨之女的血脉非同寻常。观星台上,她以血为引,似乎激发了某种力量。这具身体,或许还有救!
她闭上眼,摒弃杂念,尝试运转玄衣人所授的无名口诀。以往,内力会随口诀流转,滋养经脉。但此刻,丹田空空如也,经脉破碎堵塞,口诀运转,只带来更剧烈的痛楚,如同千万根钢针在体内搅动。
“呃……”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几乎要昏厥过去。
不行!太痛了!这样下去,别说修复,连命都保不住!
她不得不停止口诀,剧烈喘息。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怀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的悸动。是那枚新月令牌!
她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探入怀中,握住那枚令牌。令牌触手冰凉,但仔细感受,却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正缓缓从令牌中渗出,透过皮肤,融入她破碎的经脉。
这暖流所过之处,那撕裂般的剧痛,竟稍稍缓解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存在!
沈倾凰心中巨震!这令牌……在自动修复她的身体?是因为她以血为引,激发了它的某种灵性?还是……这就是月魂之钥的另一重功效?
她强忍激动,屏息凝神,仔细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暖流,尝试沿着最细微的经脉碎片游走。过程依旧痛苦不堪,如同用最钝的刀刮骨疗毒,但有了这丝希望,再大的痛苦她也能忍受!
时间一点点流逝。汗水浸透了她的中衣,脸色苍白如鬼,但她紧握着新月令牌,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暖流虽然微弱,却坚韧不绝,如同最细的丝线,一点点串联着破碎的经脉,虽然缓慢,却真实地带来一丝生机!
天快亮时,那丝暖流终于耗尽。沈倾凰也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有希望!虽然渺茫,但真的有希望!这新月令牌,或许是她修复己身、甚至……更进一步的契机!
“小姐?您醒了?”秋纹被细微的动静惊醒,看到沈倾凰睁着眼,又惊又喜,连忙端来温水。
沈倾凰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嘶哑问道:“我昏迷这几日,外面……情况如何?”
秋纹一边小心喂水,一边低声道:“漠北人退兵后,王爷忙着整顿城防,安抚百姓,听说还处置了不少……趁机作乱的人。城里现在安稳多了,米价也降了些。就是……就是听说江北还不太平,漠北人没走远,王爷派了好多人去巡江防守。”
沈倾凰默默听着。谢惊澜果然手段凌厉,迅速稳定了局面。但漠北大军未退,危机并未解除。
“王爷……可曾来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秋纹眼神微黯:“王爷日理万机,只头两日来看过,吩咐太医好生诊治,加派了守卫。后来……就没来了。”她顿了顿,小声道,“冯七大哥偷偷说,王爷好像……也受了内伤,一直在静养调息,只是不让外传。”
他也受伤了?沈倾凰心微微一沉。是了,那日观星台,他强行引导星力,承受的反噬定然不轻。他如今是江宁乃至江南的主心骨,绝不能倒下。
“我的伤势……太医怎么说?”她转移了话题。
秋纹眼圈一红:“太医说……说小姐经脉受损太重,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日后……怕是不能再动武了,需得长期静养……”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沈倾凰心中刺痛,却反而平静下来。太医的诊断在她意料之中。但他们不知道新月令牌的存在。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的希望。
“无妨。”她淡淡道,“能活着,已是侥幸。日后之事,日后再说。”
秋纹只当她是强颜欢笑,心中更酸,却不敢再多言。
接下来的日子,沈倾凰安心在房中养伤。她不再尝试运转内力,每日只是握着新月令牌,感受那微弱的暖流自行修复身体,同时暗中翻阅秋纹找来的医书药典,结合前世记忆,琢磨调理之法。
谢惊澜再未现身,但每日都有太医前来诊脉,汤药饮食皆是最好,守卫也极其森严。冯七偶尔能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多是关于城防整顿、江北敌情以及谢惊澜雷厉风行处置各方势力的动向。江宁城,在谢惊澜的强腕下,暂时恢复了秩序,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
沈倾凰的身体恢复得极慢,但新月令牌的暖流每日都会出现,虽然微弱,却持之以恒地滋养着破碎的经脉。半个月后,她已能勉强下床走动,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是奄奄一息。
这日午后,她正由秋纹搀扶着在院中慢慢踱步,冯七匆匆而来,面色凝重。
“小姐,刚收到消息。”他压低声音,“王爷……要离开江宁了。”
沈倾凰脚步一顿:“去哪里?”
“回京。”冯七声音更低,“京城急报,皇上……病重垂危!朝中暗流汹涌,睿王余孽似有异动!王爷必须即刻返京主持大局!”
皇上病重?睿王余孽异动?沈倾凰心猛地一沉!京城乃国之根本,若此时生乱,刚刚稳定的江南必将再起波澜!谢惊澜必须回去!
“何时动身?”
“三日后,秘密启程。”冯七道,“王爷吩咐,小姐伤势未愈,不宜奔波,暂留江宁静养。此处守卫依旧,一应供给不会短缺。”
他要将她独自留在江宁?沈倾凰蹙眉。是因为她伤势太重,经不起舟车劳顿?还是……京城局势太过凶险,不愿带她这个“累赘”?亦或是,有其他考量?
“我知道了。”她平静道,“王爷……伤势如何?”
“王爷内伤似已稳定,但此行京城,龙潭虎穴……”冯七未尽之语,充满担忧。
沈倾凰默然。谢惊澜此去,确是凶险万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睿王虽倒,余孽未清,皇帝病重,各方势力必蠢蠢欲动。他这一走,江宁刚稳定的局面,又能维持多久?
“小姐,”冯七迟疑道,“王爷离京前,或许……会来一趟。”
沈倾凰抬眼,望向院外高墙分割出的四方天空。他会来吗?来做什么?交代?警告?还是……告别?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冰凉的新月令牌。
京华风云将起,而她,却被困在这江南一隅,如同一株刚刚抽出新芽的残柳。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