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荒野寂静。玄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苍茫暮色中,仿佛从未存在过。沈倾凰独立寒风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那份因生死与共而短暂滋生的微妙联系,也随之冷却,只剩下清醒的审慎与沉重的责任。
她收回目光,环顾四周。此处已是官道边缘,距离最近的驿站尚有十余里。孤身一人,衣衫褴褛,又身怀重宝,夜间行路风险极大。
略一思忖,她并未急于赶路,而是转身折返,在附近山脚寻了一处可避风的岩缝藏身。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检查那个险些用命换来的玉盒。
岩缝狭窄,但足以容身。她取出火折子,借着微光,再次端详那黑色玉盒。玉质冰凉,触手生寒,新月抱旧月的徽记在幽暗光线下泛着诡秘的光泽。盒身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开启的机关。
她尝试用力扳动、旋转,玉盒纹丝不动。又仔细摩挲每一寸表面,感受是否有细微的凹凸或机括,依旧一无所获。这盒子,仿佛是一块完整的黑玉雕成,浑然一体。
“需要三把合一……”玄衣人的话在耳边回响。看来,仅凭这一只玉盒,无法得知其中奥秘。它更像是一把钥匙的一部分,或者一个信物,需要集齐其他部分才能发挥作用。
她将玉盒贴身藏好,不再徒劳尝试。当务之急,是平安返回京城。玄衣人虽言阿木、石磊可能无恙,但未亲眼确认,她心中难安。还有父亲那边,北境局势、他的身体状况,都令她忧心。
在岩缝中挨过寒冷的一夜,天刚蒙蒙亮,沈倾凰便起身,拍去身上尘土,将头发重新梳理整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沿着官道,朝着京城方向步行。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身后传来马蹄声。一队押送粮草的兵士路过,见她孤身女子,心生疑窦,上前盘问。
沈倾凰早已想好说辞,自称是北境边民,家中遭了兵灾,前往京城投亲,路上遇到流寇,与家人失散。她神色凄惶,言语恳切,加之容貌不俗,兵士见她可怜,也未过多为难,反而让她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到了前方的驿站。
在驿站,她用身上仅存的一点碎银换了套干净的粗布衣裳,又买了些干粮。并未停留,谢过兵士,便继续赶路。她不敢搭乘任何车马,以免留下踪迹。
一路谨慎,昼行夜伏,三日后,巍峨的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越是接近,沈倾凰心中越是警惕。她不知道此刻京城是何光景。谢惊澜是否已布下天罗地网?睿王的人是否在暗中窥伺?苏姨娘母女又会作何反应?
在城外一处僻静树林,她再次改换装束,用泥土略微遮掩容貌,扮作寻常村妇,混在入城的人流中,低着头,缓缓走向城门。
城门口盘查似乎比往日严格了些,兵士对形单影只之人格外留意。沈倾凰心中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随着人流慢慢向前挪动。
轮到她了。兵士打量了她几眼,粗声问:“哪里人?进城做什么?”
“回军爷,俺是通州人,进城给大户人家送绣活。”沈倾凰操着生硬的口音,低眉顺眼地回答,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小包绣品递上查看。
兵士随意翻了翻,见无异状,又看她确实一副村妇模样,便挥挥手:“进去吧!”
沈倾凰暗自松了口气,道了声谢,低着头快步走进城门洞。熟悉的街市气息扑面而来,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与危机感。
她没有直接回沈府,而是绕了几条小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来到冯七经营的那家看似普通的杂货铺后门。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门很快开了一条缝,冯七警惕的脸露了出来。
见到是她,冯七眼中闪过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连忙将她拉进屋内,关紧门。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冯七压低声音,激动得声音发颤,“您一去多日,音讯全无,小的……小的都快急疯了!”
“我没事。”沈倾凰摆摆手,示意他冷静,“府中情况如何?阿木和石磊可有消息?”
冯七连忙禀报:“府里表面平静,但苏姨娘那边小动作不断,似乎在打听您的去向。至于阿木和石磊……”他顿了顿,面露难色,“石磊前日夜里悄悄回来了,伤得不轻,正在密室养着。但阿木……至今没有消息。”
沈倾凰心一沉。阿木果然出事了!是被漠北人抓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石磊情况怎样?”她急问。
“背上刀伤很深,失血过多,但性命无碍,只是需要静养。”冯七答道,“他醒来说,那日漠北人搜山,他们分散躲避,他与阿木失散了。他在山里躲藏了几日,才寻机逃回。”
沈倾凰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焦灼与愧疚。阿木是为了保护她才……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京城近日有何异动?尤其是……摄政王府和睿王府。”她转换话题,语气凝重。
冯七神色一凛,低声道:“大小姐,您不在这些日子,京城可不太平!睿王虽被禁足,但其党羽活动频繁,似乎在酝酿什么。更奇怪的是,摄政王那边……异常安静。前几日,王爷还称病,连早朝都免了。”
谢惊澜称病?沈倾凰心中冷笑。是真是病?还是借机布局?他定然已知晓北境发生之事,这平静之下,恐怕是滔天巨浪。
“还有,”冯七补充道,“安郡王和那位柳姑娘,近日来往甚密,几乎成了京中笑谈。苏姨娘似乎借此……颇为得意。”
柳依依……安郡王……沈倾凰眼中寒光一闪。这步棋,看来是走活了,但也可能引火烧身。她需要尽快回府,稳住局面。
“冯七,你做得很好。”沈倾凰赞许道,“继续盯紧各方动向,尤其是睿王和摄政王那边。另外,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打探阿木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小姐!”冯七郑重应下。
沈倾凰在铺子后院稍作梳洗,换上来时准备的素净衣裙,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度。她看着镜中略显清减却目光锐利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锦绣阁,她回来了。而这京城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