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这步棋已悄然落下,搅动了京城一池春水。沈倾凰冷眼旁观,任由各方势力将目光聚焦于这位突然冒出的“江南表妹”身上。她知道,这短暂的混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窗口。
不能再等了。玄衣人留下的玄铁指环,此刻成了唯一的指望。
夜色深沉,沈倾凰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灰布衣裙,用布巾包住头脸,悄然从沈府后门闪出。她没有带任何人,只身一人,融入漆黑的街巷。城西“听雨楼”,她曾听冯七提起过,是一处颇为雅致的茶楼,常有文人墨客聚集,却不想暗地里竟是玄衣人的联络点。
听雨楼位于城西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此时已近宵禁,楼内灯火阑珊,只有二楼一间雅室还亮着微光,隐隐有琴声传来,如泣如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倾凰压低头巾,迈步走入茶楼。柜台后的小二正打着哈欠,见她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客官,打烊了。”
沈倾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掌心的玄铁指环亮了一下。
那小二脸色微变,睡意全无,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低声道:“贵客请随我来。”他引着沈倾凰,绕过前堂,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后院一处独立的小楼前。楼内琴声正是从此处传出。
“莫先生就在里面,贵客请自便。”小二躬身退下。
沈倾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虚掩的楼门。
室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架古琴,一盏孤灯。一位身着素白长袍、双目紧闭的老者,正端坐琴前,枯瘦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琴音哀婉悠扬。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虽盲,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沉静如渊的气息。
听到开门声,琴音戛然而止。盲眼老者缓缓“望”向门口方向,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感知到来人。“贵客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他的声音沙哑平和,如同古井无波。
沈倾凰关上门,取下头巾,走到老者面前,再次亮出那枚玄铁指环。“受人之托,特来拜会莫先生。”
老者空洞的“目光”落在指环上(尽管他看不见,但沈倾凰感觉他仿佛能感知到),沉默片刻,缓缓道:“原来是你。他吩咐过,你会来。”他摸索着将古琴轻轻推开,“你要的东西,在琴案下的暗格里。”
沈倾凰心中一动,依言上前,在琴案下方摸索,果然触到一个微小的凸起。轻轻一按,一块木板滑开,露出一个狭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和一把形状奇特的、非金非木的钥匙。
她取出绢帛展开,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去,上面是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的图样——正是摄政王府墨韵堂书房的平面图!图上详细标注了书架、桌案、多宝阁的位置,甚至还有几处用朱笔圈出的、极其隐蔽的可能的暗格或机关所在!而在书房内侧一面墙的某处,还特别标注了一个小小的新月抱旧月的徽记,旁边写着两个字:“枢机”。
再看那把钥匙,通体乌黑,触手冰凉,钥匙齿形状复杂怪异,绝非寻常锁具所用。
“此图乃多年前旧物,机关布置或有变动,仅供参考。此钥……或可一试,但非万全。”盲眼琴师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那人让我转告你,谢惊澜书房内有一自鸣钟,每日子时正刻,机括会响,持续十息。此十息间,院内巡逻会有固定间隙,或是唯一可乘之机。”
子时正刻,十息间隙!还有这地图和钥匙!玄衣人所谓的“必要帮助”,竟是如此详尽!他为何会对谢惊澜的书房如此了解?这图纸和钥匙又从何而来?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多谢先生。”沈倾凰将绢帛和钥匙小心收好,贴身藏匿。
盲眼琴师微微颔首,重新将手放回琴弦上,却未立刻弹奏,而是淡淡道:“年轻人,前路荆棘密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好自为之。”说罢,指尖轻拨,哀婉的琴声再次响起,送客之意明显。
沈倾凰不再多言,深深看了那盲眼老者一眼,转身悄然离去。
回到锦绣阁,已是后半夜。沈倾凰紧闭房门,在灯下再次仔细研究那卷绢帛。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连书架上书籍的大致分类都有标注,那标注了徽记的“枢机”之处,位于书房最内侧,被一架巨大的屏风遮挡,想必极其隐秘。而那把钥匙,更是透着古怪,材质不明,入手沉甸甸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
有了这些,潜入书房的计划终于有了雏形。但风险依旧巨大。子时十息的间隙转瞬即逝,如何避开暗哨,如何应对可能变化的机关,如何在那短短时间内找到并打开可能存在的暗格……每一步都如同走钢丝。
她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需要……一个能引开大部分注意力的绝佳时机。
柳依依……安郡王……赵三公子……这几个名字在她脑中盘旋。或许,这个时机,需要由她自己来创造。
她铺开纸笔,开始写下几行字,字迹潦草,内容隐晦,像是一首不成调的情诗,却又暗藏机锋。写完后,她将纸条封好,唤来秋纹,低声吩咐道:“明日,想办法让这张纸条,‘意外’地落到安郡王常去的那家书画铺子掌柜手里。记住,要做得像是某位思春少女不慎遗落的一般。”
秋纹虽不解,但见小姐神色凝重,郑重应下。
沈倾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火已经点了,现在,需要一阵风,让这火烧得更旺些。唯有足够大的混乱,才能掩盖她真正的行动。
惊涛骇浪,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