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废弃染坊库房。
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清冷的光辉,却驱不散此地的阴森。药炉早已冷却,空气中弥漫着残留的药味和一种更深的、铁锈般的腥气。玄衣人背对着门口,立于月光下,身影被拉得细长,如同悬于崖边的孤鹰。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通体乌黑、刃口泛着幽蓝寒光的匕首——正是那树叶图案上所绘之物。
沈倾凰推门而入,脚步无声。她看着他的背影,心沉如铁。今夜,已无路可退。
“你来了。”玄衣人缓缓转身,面具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比月色更冷,“看来,谢惊澜……靠不住。”
他果然知道!他知道她去找过谢惊澜,也知道谢惊澜的态度!沈倾凰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自有考量。眼下沈家大难临头,倾凰只问一句,阁下……可有破局之法?”
玄衣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似嘲讽,又似自嘲:“破局?局已入死地,何来破局?”他踱步上前,匕首的寒光在月光下流转,“睿王布局多年,证据‘确凿’,谢惊澜坐山观虎斗,陛下……纵有疑虑,为稳朝局,暂解兵权已是必然。沈家,已成弃子。”
他的话,字字如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沈倾凰指甲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所以,阁下引我前来,便是为了告知我沈家必死无疑?”
“不。”玄衣人停在她面前三步之遥,匕首尖端轻点地面,“是给你……一线生机。”他抬起眼,目光穿透面具,直刺她心底,“但这一线生机,需以血为契,以命为赌。你……敢不敢要?”
沈倾凰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如何赌?”
“很简单。”玄衣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谢惊澜要的是可控的棋子,睿王要的是沈家的命。而我……要的,是搅乱这盘棋,让某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浮出水面。”他顿了顿,匕首指向北方,“三日后,北境会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漠北残部联合数个部落,突然反扑,边关告急!朝廷无将可用,必重启你父!”
沈倾凰瞳孔骤缩!伪造军报?这是滔天大罪!一旦败露,诛九族!
“军报……如何能真?”她声音干涩。
“军报自然是真的。”玄衣人语气平淡,却透出惊人的能量,“我说它会反扑,它就一定会反扑。”他竟能影响千里之外的战局?!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然后呢?”沈倾凰强压心惊。
“然后,”玄衣人逼近一步,气息冰冷,“你父重掌兵权之日,便是你与我订立‘血月之盟’之时。我要你,以沈家嫡女之名,立下心魔血誓,在我需要之时,动用你在京城的一切力量,助我完成三件事。作为交换,我保你父北境无恙,并……在合适的时机,给你彻底化解反噬之法。”
心魔血誓!三件事!这是要将沈家和他彻底绑在一起!他要她成为他在京城的暗棋!
“若我不应呢?”沈倾凰问。
“那便等着为你父收尸,看着沈家满门抄斩。”玄衣人语气冷酷,“谢惊澜不会为了一个失去价值的棋子,与睿王彻底撕破脸。你……别无选择。”
沈倾凰闭上眼,脑中飞速权衡。答应,便是将沈家拖入更深的阴谋,与虎谋皮,未来吉凶难料。不答应,眼前便是万丈深渊,父亲性命难保,沈家顷刻覆灭。
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选择。
她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死的清明:“我应。”
玄衣人似乎并不意外,递过那柄匕首:“以此刃,割掌心,滴血于月影之下,立誓。”
沈倾凰接过匕首,触手冰凉刺骨。她毫不犹豫,刀刃划过左掌,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恰好落在从破洞投下的那一方月光中。血液在月华下,竟隐隐泛起一丝诡异的幽光。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她举起滴血的手掌,声音清晰而坚定,在空旷的库房中回荡,“我沈倾凰,以血脉为引,立此血月之盟。玄衣阁下助我沈家渡此死劫,解我父反噬,我沈倾凰……及沈家之力,愿助阁下完成三事。若违此誓,人神共弃,血脉枯竭,永堕无间!”
誓言落下的瞬间,她仿佛感觉到,那滴落的鲜血与月光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一丝冰冷的联系,在她与玄衣人之间,牢牢缔结。
玄衣人静静地看着她立誓,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缓缓抬手,指尖拂过她掌心的伤口。一股阴寒的气息渗入,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只留下一道淡红的疤痕。
“契约已成。”他收回手,声音依旧平淡,“三日后,静候佳音。记住,从此,你与我,同舟共济。”说完,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
沈倾凰独自站在原地,掌心疤痕隐隐作痛。月光下,那摊血迹已变得暗沉。她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前方是更深沉的黑暗与未知的风险。
但为了父亲,为了沈家,她别无选择。
血月之盟,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