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冰冷。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座依旧灯火辉煌的大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座大厦,曾是她父亲的骄傲,是她唾手可得的王国。
现在,它成了吞噬她一切的深渊。
而深渊的主人,就在里面。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绝不。
一个念头,在死寂的心底,顽固地滋生。
她要进去。
她要当面问他。
为什么。
她迈开了脚步,一步,又一步,走向那扇巨大的玻璃旋转门。
步伐很慢,很稳,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门口的两个保安,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一左一右,像两堵墙,挡在了门前。
“小姐,你不能进去。”
其中一个开口,公事公办。
梁璐停下脚步,抬起头。
她的脸在建筑的辉光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要见林天浩。”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保安的眉宇间显出为难。
“你没有预约,林总是不会见你的。”
“我是梁璐。”
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曾几何时,这三个字在整个申城,就是一张无需出示的通行证。
她以为,至少,这个名字还能有一点点分量。
然而,保安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多了一丝戒备。
“梁小姐,我们知道你是谁。”
另一个保安开口了,带着一丝不耐烦。
“但规定就是规定。没有林总的允许,谁也不能进。请你离开吧,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影响工作?”
梁璐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干涩又难听,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曾经是这里的主人!你们现在用我父亲定下的规矩,来拦我?”
她猛地抬高了音量,那刚刚熄灭的疯狂,似乎又有复燃的迹象。
她伸出手,要去推开他们。
“滚开!”
她的力气,小得可怜。
保安只是伸出一只手,就轻易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无法再前进分毫。
纹丝不动。
“梁小姐!请你自重!”
“自重?”
这个词,像一根滚烫的针,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
她现在这副样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像个街边的乞丐,还有什么自重可言!
“林天浩!你给我出来!”
她挣扎着,对着那冰冷的大门嘶吼。
“你这个缩头乌龟!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的喊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引来远处零星路过的行人侧目。
但那扇门,依旧紧闭。
里面的人,听不见。
或者说,听见了,也毫不在意。
彻底的绝望再次将她吞噬。
她放弃了挣扎,身体颤抖着,从早已磨破的手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她的手指哆嗦着,几乎按不准屏幕上的虚拟按键。
她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是她父亲曾经最器重的副手,如今在天耀资本身居高位。
“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第二个,是她曾经的“闺蜜”,一个同样出身豪门的千金。
电话通了。
“喂?”
一个熟悉又警惕的问候。
“是我,王倩,你……”
梁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急促地打断。
“啊,不好意思,我这边信号不好,听不清!在地下车库呢!先挂了啊!”
“嘟嘟嘟……”
电话被飞快地挂断,快到梁璐甚至能想象出对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关机。
拒接。
无人应答。
整个世界,都对她关上了大门。
每一个挂断的电话,每一次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终于明白。
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不。
她连树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根被连根拔起,丢在路边,即将枯萎腐烂的藤蔓。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屏幕彻底黑了下去,再也无法点亮。
她整个人都瘫软下来,被保安架着,才没有立刻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
其中一个保安腰间的对讲机,发出一阵电流的滋滋声。
接着,一个冷静、干练的女声,通过电波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梁璐认得。
是林天浩的首席秘书,秦秘书。
那个总是穿着得体套裙,永远一丝不苟,看任何人都带着一丝疏离的女人。
“安保部注意。”
“林总交代。”
“如果梁小姐继续在门口滞留,影响公司正常秩序。”
“直接报警处理。”
短短几句话。
没有一丝情绪。
公事公办。
“……报警处理。”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最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梁璐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报警。
处理。
她,梁璐,曾经的梁氏集团公主,如今,只是一个需要被“处理”掉的麻烦。
一个可以被警察带走的,扰乱公共秩序的疯女人。
这比林天浩亲自出来骂她一顿,羞辱她一番,还要残忍一百倍,一千倍。
这是极致的蔑视。
你,不配我费心。
你,不配我开口。
你,只是一个需要清理的垃圾。
诛心。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保安架着她的手,松开了。
她没有倒下。
也没有再闹。
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沿着冰冷的玻璃幕墙,滑坐在了地上。
她蜷缩起身体,双臂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埋进一片黑暗里。
没有哭声。
没有颤抖。
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世界安静了。
广场上的风,吹起她散乱的发丝,带着深秋的凉意。
一滴水珠,从她的发间渗出,顺着脸颊的轮廓,无声地滑落。
它滴落在她身前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啪嗒。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然后,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