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还在滴水,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我盯着那滩水,没动。青年靠在柱子上喘气,脸色灰败,脖子上的玉牌裂成两半,垂在那里,再也起不了作用。
他忽然开口:“这地方……是不是变了?”
我没答。不是不想,是不敢分神。张怀仁的尸体还躺在棺材里,表面安静,可我体内的血却开始发烫,从手腕一路烧到心口。这不是预警,是回应——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
头顶的镇魂网已经碎了,残绳垂落,像死掉的藤蔓。但空气没有因此松快,反而更沉了。我慢慢后退一步,脚跟碰到了棺沿。就在这时,张怀仁胸口的裂缝,突然裂开一道缝。
我没拔刀,也没闪。我知道,这一击不会冲我来。
下一秒,整具尸体炸开。青铜色的碎片四溅,夹着一股阴风直扑空中。我抬手将黑金古刀横在面前,刀身撞上一块飞来的硬物,发出一声闷响。那东西弹落在地,滚了几圈,停住。
是枚玉扳指。
我低头看了一眼,没去捡。青年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他看见那枚扳指,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族老的东西?”
我没说话。弯腰拾起扳指,入手冰凉,内圈刻着细纹。正要细看,指尖突然一热。麒麟血涌向掌心,整枚扳指泛出微光。我立刻明白——它不是死物,是信物。
青年撑着地面爬过来,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边缘参差,像是被人硬掰断的。他把玉佩递到我面前。
“这个……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我接过玉佩。背面有磨损的痕迹,是旧伤。当我把玉佩贴上扳指的瞬间,两者咔的一声合在一起,严丝合缝。断裂处浮起两个字:怀礼。
我握紧了。
不是猜测,不是推断,是确认。张怀仁临死前说的“钥匙在他手上”,不是比喻。钥匙就是这个人——张怀礼。他还活着,而且一直在用这件信物操控尸煞,甚至可能早就控制了张远山。
我抬头看向密道尽头。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听到了声音。
锁链在动。
不是一根,是一串。拖在地上,节奏一致,由远及近。脚步很轻,但数量很多。我数了三秒,至少七道不同的声响。它们正朝这边来。
青年察觉到我的动作,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躲。”我说。
他没多问,立刻往墙边缩。我把他拉住,指向左侧一道窄缝。那不是通道,是石壁崩裂后露出的裂口,宽度不到一臂,里面黑得看不见底。
“你能过吗?”
他咬牙点头。
我把扳指和玉佩收进怀里,反手握住黑金古刀。刚要动,眼角余光扫到地上一点反光。是刚才爆炸时飞出的小物件,嵌在石缝里。我蹲下抠出来,是个青铜片,巴掌大,上面刻着线条。
不是装饰,是图。
我一眼认出这是“门”址标记。长白山主脉、漠北地穴、关外三岭……九个点分布在不同位置。其中一个特别亮,就在主脉深处,靠近血池的位置。那是三十年前张怀礼坠入“门”的地方。
图还没看完,第一具尸煞已经出现在通道口。
它没穿灰袍,但身形和我几乎一样高。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层滑动的青铜皮。双手垂在身侧,手里握着一把变形的黑金古刀,刀刃扭曲,像是从尸体里长出来的。
它停下,站在五步外。后面的几个陆续现身,排成一列。没有攻击,也没有逼近,只是站着。但我能感觉到,它们在等什么。
等命令。
我回头看了一眼水晶棺。棺盖已经碎裂,里面空了。张怀仁的尸体不见了,连碎片都没剩下。只有几道干涸的黑痕,顺着棺沿往下淌,像是泪。
青年抓住我的袖子:“它们……是不是冲那个来的?”
他指的是怀礼的信物。
我点头。把刀交到左手,右手按在石缝边缘。指尖触到一丝震动——地下有东西在移动,不止一层。这片密道比我们想的更深,结构更复杂。
“进去,别回头。”我说。
他先爬进去。动作慢,肩膀卡了一下,疼得吸气。我伸手推了他一把,自己紧跟着钻入。石缝内部比外面窄,棱角锋利,划破了我的冲锋衣。我蜷起身体,用缩骨功压缩身形,一点点往前挪。
身后传来撞击声。
第一具尸煞扑到了石缝前。它试图挤进来,脑袋刚伸入就被卡住。它不退,也不叫,只是用力往前顶。骨头发出断裂声,脸上的青铜皮裂开几道缝,露出底下腐烂的肉。
我抽出黑金古刀,一刀砍在它肩上。刀入三寸,它才往后退了半步。但这不够。其他尸煞已经开始拆墙。我能听见石块掉落的声音,还有指甲刮过岩石的响。
它们要把这堵墙挖穿。
我加快速度往前爬。前面光线微弱,但能看到洞口。青年已经爬出,坐在地上喘气。我离出口还有两米,忽然觉得胸口一闷。麒麟血猛地升温,烫得我几乎握不住刀。
不是危险预警。
是感应。
我停下来,把手伸进怀里,摸到那枚合体的信物。它在发烫,和我的血同步。我闭上眼,用发丘指轻轻摩挲玉面。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黑暗中,一只手抬起,握住了青铜权杖。
杖头刻着四个字:改天换地。
画面一闪而过。我睁开眼,瞳孔还在发热。我知道他在哪了。不是尸体,不是幻影,是活人。张怀礼就在长白山主穴深处,靠着某种方式活了下来。而这群尸煞,不过是他的眼睛和手。
它们不是来杀我的。
是来带路的。
“起来。”我对青年说。
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惊。我把他拉起来,推向侧洞入口。那里有微光,像是从更深的地方透上来的。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总比留在这里强。
我们刚站定,身后整面石墙轰然倒塌。
烟尘扬起,遮住视线。我挡在青年前面,刀横胸前。等尘埃落下,七具尸煞整齐站在原地,没有追击。它们转身,面向密道另一端,缓缓前行。步伐一致,锁链拖地,发出规律的响。
走得很慢,像是在等我们跟上。
青年抓紧我的胳膊:“它们……想让我们去哪?”
我没回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血在烧。麒麟血从未这么活跃过。它在催我,让我往前走。
我知道那条路通向哪里。
也知道一旦踏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但我必须去。
我迈步向前,青年紧跟在后。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苏醒。前方的光越来越亮,照出墙上新的刻痕。我扫了一眼,脚步顿住。
那是一行字,刻得很深:
等百年后纯血者来续我命。
字迹熟悉。是我在漠北见过的笔法。
我继续走。
转过一个弯,通道变宽。两侧出现石龛,每个里面都躺着一具尸体。穿着张家旧式长袍,胸口插着短刃。他们不是战死的,是被自己人封在这里的。
守门失败者。
再往前,墙上浮现出壁画。不是战斗场面,是仪式。一群人围着一扇青铜门,中间跪着一个孩子。他抬头看着门,脸上有一道逆鳞纹。
正是张怀礼。
壁画最后一页,是他站在门内,伸手接住一滴血。那滴血来自另一个少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双生子。
我停下。青年撞在我背上,没敢出声。我知道他在怕,我也怕。但不是怕这些画,是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我摸了摸颈间的麒麟纹。它在跳,和心跳同步。
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敲了下青铜器。
一下,又一下。
节奏很慢,却清晰可闻。我听出来了。
那是张怀礼的习惯。每次说话前,都会用食指敲三下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