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守墓人之问
冰冷的岩石硌着后背,胸口因之前的冲击和嘶喊而火辣辣地疼。石头瘫坐在那里,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渊特有的、混杂着腐朽与铁锈味的冰冷空气。他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守墓人依旧站在那具缓缓沉入墨色水中的巨型骨架上,灰色的漩涡之眼如同两座无形的山岳,压在石头身上。那目光不再充满即刻的杀意,却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揣度。沉默在弥漫,比之前的能量嘶鸣更让人心悸。
“你……”守墓人的意念再次响起,干涩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探究,“知晓‘祖祠’?”
石头心脏一紧。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他不敢撒谎,在这等存在面前,任何虚言都可能被瞬间识破。
“我……我不知道祖祠到底是什么地方。”石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但我来自山外的石家……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着祖祠的入口。至少……族老们是这么说的。”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那恢复死寂的铁盒子。
“这东西……是一个……一个穿着祖祠服饰的年轻人,临死前交给我的。他让我……带着它,回到祖祠。说里面有……真相。”
他没有提及洞穴的具体情况,没有提及年轻人的惨状和那诡异的阴影“影噬”,只给出了最核心的信息——来源与指令。
守墓人静静地听着,灰色的漩涡缓缓转动,仿佛在消化这些信息,又像是在审视石头灵魂的真实性。
“石家……守门人……”守墓人低语,意念中带着一丝恍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冰冷,“守门失职,竟让‘钥石’流落在外,更让‘影噬’渗透……看来,外面的‘平衡’,早已崩坏到了如此地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铁盒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忌惮。
“而你,无知蝼蚁,竟敢携此灾厄之物,擅闯沉渊,险些酿成大祸。”
石头感到一阵寒意。他急忙道:“我不是有意的!我被影噬追杀,无路可走!是窝棚里的那位老丈指点我来此,说只有沉渊可能……可能镇压它!”
“那个苟延残喘的‘清秽人’?”守墓人意念中透出一丝不屑与漠然,“他自身难保,浊气侵魂,灵智半失,他的话你也敢信?他指引你来此,或许只是想借沉渊之力,彻底毁掉这‘钥石’,亦或是……借你之手,试探于吾。”
石头心中一沉。原来那老人的状态并非完全可信?自己竟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那……那这到底是什么?”石头看向铁盒子,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它为什么能引动沉渊的力量?它为什么要吞噬记忆和那些……阴影?”
守墓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墨色的湖水在他脚下轻轻荡漾,映不出任何光影。
“‘钥石’,是你们外界的称呼。”守墓人终于再次开口,意念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淌过石头的意识,“它真正的名字……或许早已被遗忘。你可以称它为‘噬忆之核’的碎片,或者说,是‘彼端’留在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个……坐标,一个锚点。”
噬忆之核?坐标?锚点?
石头听得云里雾里,但“彼端”两个字,却让他联想到了老人提及的、凌霄子引来的“域外永黯族”。难道……
“沉渊,并非简单的绝地或囚笼。”守墓人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它是两个世界碰撞、侵蚀后,形成的‘伤疤’,是秩序与混沌、存在与虚无交锋的前线。葬骨山的浊气、影噬,乃至这蚀骨暗流的噬忆之能,皆源于此。”
“而这‘钥石’……”守墓人的意念锁定了那安静的铁盒子,“它源自‘彼端’,其核心本能,便是吞噬此世的一切‘存在印记’——记忆、情感、灵魂、乃至物质形态的能量,用以稳固自身,并试图打开通往‘彼端’的通道,接引更深沉的黑暗降临。”
石头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铁盒子能吞噬阴影和负面情绪,为什么靠近沉渊它会如此“活跃”!它回到这里,不是为了被镇压,而是为了回家!为了打开那扇通往灾难的门!
“那……祖祠……”石头的声音带着恐惧。
“祖祠……”守墓人念出这两个字,意念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刻骨的恨意,“祖祠,是上古‘玄微道主’所立,最初的目的,便是镇守这沉渊之伤,监视‘彼端’的动静,防止‘钥石’落入奸人之手,或被‘彼端’的力量重新激活。”
“然而,人心易变。”守墓人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无尽的嘲讽,“后来的守门人,早已忘记了最初的誓言。他们有的畏惧力量,有的觊觎长生,有的甚至……妄图利用‘钥石’和沉渊的力量!那个给你‘钥石’的年轻人,或许看到了部分真相,但他的行动,无异于抱薪救火!”
玄微道主?镇守?背叛?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石头的脑海,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他一直以为神圣无比的祖祠,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而危险的使命?而如今的祖祠,内部似乎已经……
“你身负的‘清秽残痕’……”守墓人的意念忽然转向石头胸口那雪花印记,“那是玄微道统净化之力的微末体现,与这‘钥石’的力量本质相克。这也是为何你能在暗流中保持一丝清明,为何你的呼喊能短暂影响‘钥石’。但,这也意味着,你已被卷入这场持续了万古的纷争。”
守墓人从即将完全沉没的骨架上缓缓飘起,悬浮在墨色湖水之上,灰色的漩涡之眼俯视着石头。
“现在,蝼蚁。告诉吾,知晓了这些,你待如何?”
“是带着这灾厄之核,继续你那可笑的、返回可能早已堕落的祖祠的旅程?”
“还是……将其留于沉渊,由吾将其彻底封印,代价或许是……你的性命?”
守墓人给出了选择。两个选择,似乎都通往绝境。
石头看着那冰冷的铁盒子,又摸了摸胸口灼痛的雪花印记,最后抬起头,迎向那深不可测的灰色漩涡。
他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