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田诩罂动身前往后山月宫。伤势虽未痊愈,但短程行走已无大碍。月宫依旧清冷静谧,药香弥漫。云雀见到他,很是惊喜,连忙将他迎入内室。
田诩罂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道明来意:“云雀,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此事关乎能否彻底瓦解无锋对你姐姐、乃至对宫门的威胁。”
云雀神色一凛,认真道:“栩罂公子请讲,雀儿万死不辞。”
“我要策反寒鸦肆。”田诩罂语出惊人。
云雀瞳孔微缩,脸上闪过复杂情绪。寒鸦肆于她与姐姐,是严师,亦有一份难以言喻的、如同父辈般的养育之情。
田诩罂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据我所知,他对你与你姐姐,并非全无情义。无锋内部倾轧,点竹冷酷多疑,他身处其中,未必没有脱身之念。若能让他知晓你安然无恙,且你姐姐也已选择宫门,或许能动摇其心志。”
云雀沉默片刻,重重点头:“我明白。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一件信物,一封亲笔书信。”田诩罂道,“信物需是他熟悉、且能证明你身份之物。书信中,写明你如今安好,叙说姐妹重逢之情,提及半月之蝇真相,言明姐姐归顺之事,最后……表达希望他能迷途知返,莫要再为虎作伥。言辞需恳切,但不必过于哀求,点到即止即可。”
云雀依言,毫不犹豫地褪下腕间那只与云为衫一对的、内侧刻有特殊符号的银镯,这正是寒鸦肆当年所赠。她又取来纸笔,凝神思索片刻,便伏案书写起来。字迹娟秀,情真意切,将田诩罂要求的要点一一涵盖,最后落款“不孝女雀儿泣拜”。
田诩罂仔细收好镯子和书信,对云雀道:“此事若成,你与你姐姐便算真正与过去做个了断。安心在此,月公子会护你周全。”
离开月宫,田诩罂刚回到徵宫不久,角宫的侍卫统领金复便前来传话:“诩罂少爷,角公子请您过去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田诩罂心下了然,整理了一下衣袍,便随金复前往角宫。
角宫书房内,宫尚角屏退了左右,只余他与田诩罂二人。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山谷的寒意,但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宫尚角亲自为田诩罂斟了杯热茶,目光落在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开门见山:“诩罂,你的伤,恢复得如何?”
“劳尚角哥哥挂心,已无大碍,再静养些时日便可。”田诩罂平静回应。
宫尚角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语气变得慎重:“既如此……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田诩罂,“是关于远徵的。”
田诩罂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与他对视,没有接话,等待下文。
“远徵那孩子,对你……”宫尚角似乎在斟酌用词,“……似乎过于依赖了。这份依赖,近来已远超兄弟之情范畴,我想,你应当有所察觉。”
田诩罂放下茶杯,神色不变:“尚角哥哥想说什么?”
“我并非要指责或干涉什么。”宫尚角语气沉稳,“只是,感情之事,最忌混沌不清,尤其是这般有悖常伦的苗头。远徵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执念又深,我担心他深陷其中,最终伤人伤己。而你……”他看向田诩罂,“心思缜密,顾虑周全,但有时过于纵容,反而会让他误解。”
田诩罂沉默着,他知道宫尚角所言非虚。
宫尚角继续道:“所以,我想让你暂时离开宫门一段时日,外出执行一项任务。”
田诩罂眸光微动:“任务?”
“嗯。”宫尚角颔首,“一则,此事确实需要你亲自处理,关乎与江南几个世家的联盟巩固,非你不可。二则……”他目光深邃,“也是想借此,让你和远徵都暂时分开,冷静一下。距离,有时候能让人看清很多东西。你可以仔细想想,你对远徵,究竟是何种感情?是责任,是亲情,还是……其他?而远徵,也需要在没有你庇护的环境里,学会独立,看清自己的心,明白他所谓的‘离不开’,到底是一时偏执,还是经得起考验的真情。”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田诩罂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宫尚角的提议,与他之前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他确实需要空间来厘清自己对宫远徵那份复杂难言的情感,也需要看看,那只已然习惯栖息于他羽翼之下的雏鹰,离巢之后,是会惊慌失措,还是能展翅翱翔。
“我明白了。”良久,田诩罂抬起眼,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任务内容为何?何时动身?”
见他应下,宫尚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正色道:“具体细节,稍后我会让金复将卷宗送来给你。待你伤势再好几分,便可启程。”
这场角宫长谈,就此定下了田诩罂的离宫之行。既是执行公务,也是一场关乎两人未来关系走向的,心照不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