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画手》的庆功宴结束已经三个月，露希允给自己放了段长假。
这日清晨，她正窝在公寓的飘窗上翻剧本，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书页上，把“抑郁症患者”“人格解离”等字眼照得有些刺眼。
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她读完剧本后，心里泛起的那层湿冷的潮意。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镜像》的导演李岩石发来的消息：“定档海报出来了，发你看看。”
点开文件的瞬间，露希允的呼吸顿了顿。
海报的背景是面碎裂的镜子，裂纹里流淌着灰蓝色的雾。她饰演的苏晚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指尖按在镜面上，眼神空茫得像结了冰的湖；而背对着她的夏砚辞，一身暗红色丝绒长裙，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目光却透过镜面的缝隙，带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落在苏晚的发顶。
两人明明背靠背，却像被困在同一个牢笼里的影子，既抗拒又依存，连呼吸都仿佛缠绕在一起。
“这张海报……有点东西。”唐雨涵凑过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露姐，你跟夏影后这眼神，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到底谁是镜子里的人啊？”
露希允没说话，指尖轻轻点在海报上苏晚的眼睛上。这个角色是她接拍《拾光画手》后，休息了整整半年才定下的。苏晚是个患有重度抑郁症的插画师，总觉得镜子里藏着另一个自己——那个叫林墨的女人，张扬、炽热，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却能替她完成所有不敢做的事。
而夏砚辞饰演的林墨，究竟是苏晚分裂出的人格，还是她潜意识里渴望成为的幻影？连剧本的最后一页，都没给出明确答案。
“叮咚——”门铃响了。
唐雨涵跑去开门，回来时身后跟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女人。夏砚辞摘下墨镜，露出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听说某人看剧本看到茶饭不思，给你带了点热乎的。”
她径直走到飘窗前，自然地拿起露希允的剧本翻了翻：“还在琢磨苏晚的眼神？我跟你说，你上次试镜那段‘镜中对话’，已经把周导惊到了——他说你眼里有种‘知道自己是幻觉，却偏要拼命活着’的劲儿。”
露希允接过保温桶，打开时闻到浓郁的排骨藕汤香气：“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去拍杂志吗？”
“推了。”夏砚辞盘腿坐在地毯上，给自己盛了碗汤，“定档这么大的事，不得来跟你这个‘镜像’碰个头？”她挑眉看向海报，忽然笑出声，“你看我们俩这姿势，背靠背像要打架，眼神却黏糊糊的——这次啊，非得让观众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个活在幻觉里的人。”
露希允舀了勺汤，温热的暖流滑过喉咙，心里那点因角色而起的压抑散了些。夏砚辞是圈内出了名的“千面影后”，能在娇俏少女和冷血杀手之间无缝切换，这次接下《镜像》的林墨，据说就是冲着“演一个不存在的人”来的。
“我还是有点怕。”露希允轻声说，“苏晚的绝望太沉了，我怕……接不住。”
为了吃透角色，她去精神病院做了一个月义工，见过抑郁症患者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样子，听过他们说“觉得自己像块浮在水里的木头，连沉下去的力气都没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比《夏雨之微》里的隐忍、《拾光画手》里的温柔，更难捕捉。
夏砚辞放下汤碗，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笔：“给你的。上次我去见一个双相情感障碍的朋友，她聊起‘幻觉’时说的话，你听听。”
按下播放键，一个轻柔的女声缓缓响起：“有时候觉得她（幻觉）比我更像我自己。我不敢跟人吵架，她会替我摔杯子；我不敢哭，她会在夜里抱着我发抖。后来医生说要吃药赶走她，我反而怕了——要是连她都走了，我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露希允的指尖微微发颤。这正是苏晚对林墨的感情——既恐惧被吞噬，又依赖那份虚假的“完整”。
“别想着‘演’。”夏砚辞关掉录音笔，语气认真，“你得让自己相信，苏晚的骨头缝里，本来就住着一个林墨。就像海报上这样，背靠背站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忽然倾身靠近，指尖轻轻点了点露希允的眉心：“你看，你现在眼里就有她的影子了——那种怕被看穿，又忍不住想探头的劲儿。”
露希允被她说得有些发烫，刚想反驳，手机就弹出了《镜像》官微的推送：【双女主电影《镜像》定档12月24日，圣诞夜，与你共赴镜像之约。】
配图正是那张背靠背的海报，转发量在几分钟内就破了十万。评论区里炸开了锅：
“我的天！露希允x夏砚辞！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海报质感绝了！露姐的眼神是空的，夏影后的眼神是满的，这对比我先嗑为敬！”
“双女主！还是悬疑题材！导演太懂我们想看什么了！”
“有没有人觉得……她们俩好像真的在互相镜像？连耳后的痣都像是对称的！”
露希允看着那条关于“痣”的评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耳后——那里确实有颗小小的痣，而夏砚辞的左耳后，同样有一颗。当初定妆时，化妆师还打趣说“这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缘分”。
【叮！触发系统任务：让电影《镜像》预约量突破百万。任务奖励：“演技+20”，解锁“抑郁症患者共情”技能（可深度理解并演绎抑郁症相关角色）。任务失败惩罚：角色代入感-30（后续饰演同类角色易出戏）。】
系统提示音刚落，李岩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背景音里夹杂着键盘敲击的脆响：“希允，看到海报了吗？预约通道刚开十分钟，已经破三十万了！再加把劲，咱们冲百万！”
“李导放心，我们会配合宣传的。”露希允看了眼正在刷评论的夏砚辞，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透着股势在必得的劲儿。
挂了电话，夏砚辞忽然想起什么，嗤笑一声：“对了，昨天在化妆间碰到叶云舒了，她还问我，能不能让她演林墨的妹妹——你猜她那点小心思，是想加戏，还是想把双女主变成‘大女主+镶边女配’？”
露希允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叶云舒是近两年冒头的小花，总爱顶着“清纯小白花”的人设，却几次三番在背后搞小动作——上次《拾光画手》的女二号，她就托关系找过制片人，最后被导演以“灵气不足”拒了。
“她演不了林墨的妹妹。”露希允淡淡开口，“那个角色虽然戏份少，却是苏晚唯一的温暖来源，眼里得有光，她没有。”
“不止呢。”夏砚辞端起汤碗，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听说她最早是想抢你的苏晚，跑到李导面前哭，说自己‘特别能理解抑郁症患者的痛苦’，结果李导直接怼她‘你那点装出来的脆弱，演不出苏晚的破碎感’。”
露希允愣了愣，随即失笑。李岩石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最讨厌演员靠炒作和关系上位，当年拍《暗河迷图》时，连投资商塞来的流量明星都敢直接赶出去，叶云舒想在他面前耍花样，简直是自讨没趣。
“不过也多亏了她。”夏砚辞挑眉，“要不是她闹这么一出，李导也不会把我们俩的定妆照提前泄露出去试水——你看现在这热度，咱们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露希允看着海报上那两个背靠背的身影，忽然觉得，苏晚和林墨的故事，或许从定档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在现实里蔓延了。
席氏集团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
季逸飞站在投影幕前，额角沁着薄汗，手里的激光笔在“季度亏损报告”上晃来晃去：“……受市场环境影响，路威影视（席氏旗下子公司）上个季度的投资回报率下降了12%，主要原因是……”
席焰靠在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却落在手机屏幕上——《镜像》的定档海报被他设成了临时壁纸，露希允的眼神在暗色调里泛着微光，像沉在水底的星。
“老板？”季逸飞的声音带着试探，“关于路威接下来的投资计划，您看……”
席焰抬眼，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高管们，声音平静无波：“《镜像》这部电影，路威参投了多少？”
众人愣了一下。谁都知道路威的主营业务是主旋律剧集，对这种文艺向的悬疑片向来不感冒，这次参投也只是象征性地投了五百万，连零头都算不上。
“目前是5%的份额，老板。”投资部总监连忙回答，“主要是看在李导的面子上……”
“追加到30%。”席焰打断他，“另外，联系发行方，包下十个一线城市的首映场。”
会议室里瞬间一片抽气声。十个城市的首映场，光是场地费和宣传费就得上千万，更别说还要包场送给观众——这哪是投资，分明是赔钱赚吆喝。
“老板，这不符合公司的投资逻辑……”财务总监忍不住开口。
“逻辑？”席焰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淡淡的压迫感，“路威今年的Kp财报里，有没有‘支持优质文艺片’这一条？”
财务总监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当然有，还是老板亲自加的。
席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包场的票，全部送给露希允的官方粉丝后援会，让他们组织粉丝观看。记住，只以路威影视的名义，不要提席氏，更不要提我。”
季逸飞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点头：“明白。”
他太清楚老板的心思了——想给露希允撑场面，又怕她觉得有压力，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上次《碎光》合唱版破亿时，老板也是这样，让音乐平台给足了推荐位，却对外宣称“是算法推荐的结果”。
散会后，季逸飞拿着包场名单去找席焰签字，却见他正对着《镜像》的剧本发呆。那是露希允的亲笔标注版，页边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苏晚的手抖应该是神经性的，不是装的”
“林墨的口红永远是正红色，像在给自己画边界”
“镜子碎的那场戏，苏晚应该先笑，再哭”
字迹清秀，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季逸飞忽然想起李岩石说过的话：“露希允这姑娘，是把自己揉碎了往角色里填。”
“票送过去的时候，让后援会别声张。”席焰签下名字，笔尖在“路威影视”四个字上顿了顿，“就说是平台福利。”
“好。”季逸飞接过名单，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老板，叶云舒那边……刚才她经纪人又来电话，想求您给李导打个招呼，让她在《镜像》里加个角色。”
席焰的脸色沉了沉：“告诉她，路威不捧心思不正的演员。”
季逸飞应了声，转身要走，却被席焰叫住。
“等等。”席焰拿起桌上的保温桶，“这个……帮我送到露希允那里，就说是路威食堂做的，给演员补身体的。”
季逸飞看着那个明显是私人订制的保温桶，盖子上还刻着个小小的“焰”字，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老板这低调示好，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系统提示：席焰低调示好+10，当前示好值65\/100。触发“默默守护”效果，露希允后续宣传活动将获得隐性资源倾斜。】
席焰看着季逸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拿起那份《镜像》剧本，指尖轻轻拂过露希允写的“破碎感”三个字。他想起上次在露俊然的办公室里，看到她十六岁的照片——那时她眼里的光，亮得能驱散所有阴霾。
而现在，她要把自己沉入苏晚的黑暗里，去体会那种被幻觉撕扯的痛苦。他既心疼，又骄傲。
心疼她要再次剖开自己，骄傲她有这样的勇气。
手机屏幕亮起，是路威影视官微的推送：【福利时间！关注@路威影视 并转发本条微博，抽1000名粉丝送《镜像》首映票，共十个城市，圣诞夜我们影院见！】
评论区里已经有粉丝在狂欢，却没人把这福利和席焰联系起来。席焰看着“路威影视”四个字，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不需要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需要她能安心演戏，能在走出苏晚的世界后，依然眼里有光。
《镜像》的宣传发布会定在周五下午，场地选在一家复古影院，红丝绒座椅和黄铜灯牌透着浓浓的年代感。露希允和夏砚辞坐在台上，中间隔着个空位，却总在回答问题时不自觉地看向对方，像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请问李导，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露希允和夏砚辞两位主演？”有记者举手提问。
李岩石叼着没点燃的烟，笑了笑：“因为她们俩往那一站，就像从镜子里走出来的——露希允身上有种‘想抓住什么却总抓不住’的空，夏砚辞身上有种‘明明是幻觉却偏要活成真的’的实，这就是苏晚和林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某个角落，语气陡然转冷：“有些人总觉得，破碎感是挤眉弄眼就能演出来的，却不知道那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东西——比如苏晚看着林墨消失时，眼里不是哭，是忽然空了的那一下，没经历过的人，演不出来。”
台下瞬间安静了几秒。谁都知道他在说叶云舒——昨天还有八卦号爆料，说叶云舒深夜去敲李导的门，被助理“请”了出来。
露希允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知道周明宇说的“经历”指什么。拍《夏雨之微》时，她为了演好失去孩子的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每天看纪录片，听真实母亲的访谈，直到某天清晨醒来，对着镜子突然就哭了——不是演的，是真的觉得心里少了块东西。
“那两位主演在合作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另一个记者连忙转移话题。
夏砚辞接过话筒，看向露希允的眼神带着笑意：“有次拍镜像对手戏，我们俩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裙子，站在两面相对的镜子中间，导演喊‘开始’后，我忽然分不清哪个是我，哪个是她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感慨：“她的眼神太像苏晚了，空得让人心慌，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她分裂出来的幻觉。”
露希允接过话筒，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过的冰凉金属感：“我记得夏老师有场戏，演林墨第一次在镜子里对苏晚笑，那个笑……一半是诱惑，一半是怜悯，我当时真的相信，镜子里有另一个我。”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得像共事了十年。台下的闪光灯密集起来，把她们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大屏幕上，和那张背靠背的海报重叠在一起，真假难辨。
发布会结束后，露希允在后台收到了后援会会长的消息：“希允姐！路威影视给我们送了十个城市的首映票！说是粉丝福利，太给力了！”
露希允愣了一下，回复：“替我谢谢他们。”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路威影视”，心里忽然有点发暖。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席焰旗下的子公司，上次《拾光画手》的发行方里就有它。只是……真的是巧合吗？
“在想什么？”夏砚辞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脸都红了。”
“没什么。”露希允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在想路威影视的福利，会不会太贴心了。”
夏砚辞挑眉，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哦？是吗？”她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听说，路威的实际控股人，对某个姓露的小姑娘，向来很‘贴心’。”
露希允的脸颊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