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影视基地，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将道具仓库的影子拉得老长。
余雨薇抱着刚整理好的戏服，累得直不起腰，指尖划过粗糙的戏服布料，磨出几道红痕。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她昨晚发的V博评论区——满屏都是对露希允的谩骂，而她，是那个躲在屏幕后敲下最恶毒字眼的人。
“资本咖就是不一样，试镜都能让导演亲自等，我们这种跑龙套的连盒饭都抢不到热的。”她咬着牙，把怀里的戏服往推车里狠狠一塞，金属推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突兀。要不是母亲住院急需用钱，她才不会来《夏雨之微》的剧组兼职打杂，每天看着露希允被众星捧月般围着——化妆师追着补妆，助理捧着温水，连场务都要笑着递上剧本，那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被资本喂饱的“金丝雀”。
脚步声从仓库深处传来，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余雨薇下意识地躲到道具架后面，屏住呼吸——这个点还在片场的，多半是巡逻的保安，可万一被发现偷懒，这个时薪200块的兼职就保不住了。母亲的住院费像座大山压着，她不能丢了这份工。
仓库尽头的长椅上，有人坐着。借着应急灯的光，余雨薇看清了那人的脸——是露希允。
她居然还没走？
露希允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和水洗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她手里拿着剧本，指腹在纸页上反复摩挲，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台词旁画着密密麻麻的标注，时不时停下来，对着空气比划几下，眉头紧锁，像是在琢磨情绪。
风从仓库的破窗户灌进来，卷着几片枯叶落在露希允脚边。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没起身，只是把剧本往怀里紧了紧，继续低声背诵。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像被墨笔晕开的痕迹，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余雨薇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露希允是那种靠脸走红、被资本捧着的“花瓶”。她看过露希允的采访，总觉得对方的从容淡定是装出来的，那些应对自如的回答背后，一定有团队提前写好的稿子；
她刷过露希允的微博，觉得那些“凌晨收工打卡”的动态全是团队包装的结果，不过是为了立“敬业”人设。可现在，看着这个在凌晨三点的仓库里，为了几句台词反复琢磨的身影，她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松动了。
“……雨停了，可我还是怕黑……”露希允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夸张的嘶吼，而是压抑到极致的颤抖，每个字都像浸在水里，又冷又沉。尾音微微发颤，像是强忍着哽咽，连带着肩膀都轻轻抖了一下。
这是《夏雨之微》里林微被霸凌后，在心理咨询室说的台词。余雨薇昨天在片场听过一次，当时觉得露希允演得“太假”，刻意煽情的痕迹重得像脸上的浓妆。可现在听着这带着哭腔的背诵，她的鼻子居然有点酸——那声音里的恐惧和无助，像极了小时候被高年级同学堵在巷子里时的自己。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对着露希允的方向，按下了录像键。镜头里的人浑然不觉，还在反复调整语气，时而皱眉摇头，时而抬手抹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那股执拗的劲儿，不像演的。
早上七点，余雨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准备把昨晚的视频删掉——她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让她羞耻。可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视频里的露希允，没有聚光灯下的光鲜亮丽，只有对角色的执着和掩不住的疲惫，连打哈欠时都要捂着嘴，怕惊扰了仓库的寂静。
犹豫了很久，她登录了那个专门用来黑露希允的小号“薇姐最飒”，编辑了一条帖子，标题是《凌晨三点的片场，我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她》，然后把视频发了出去，配文：“一直觉得她是资本推出来的花瓶，今天撞见她凌晨还在背台词，一遍遍地练……她好像……真的很努力。”
帖子发出去后，余雨薇立刻关了电脑，心脏怦怦直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良心不安，也许是被那股认真劲打动了，又或许，是在露希允身上，看到了自己为了赚住院费拼命打工的影子。
露希允是在化妆间看到这条帖子的。唐雨涵拿着手机，语气激动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希允姐，你快看！有人发了你凌晨在仓库背台词的视频，现在论坛都炸了！”
露希允接过手机，点开帖子。视频拍得很模糊，但能看清是她昨晚在仓库的样子。下面的评论已经吵翻了天。
【卧槽！这是黑转路了？我就说希允不是那种花瓶！】
【凌晨三点还在练台词……这敬业程度，吊打多少流量啊？】
【之前说她带资进组的，出来看看！没有资本会逼着艺人这么拼吧？】
【这个发帖的Id……不是之前那个天天黑希允的“薇姐最飒”吗？居然反转了？】
露希允的目光落在发帖人的Id上，挑了挑眉。她对这个Id有点印象，之前总在她的微博评论区阴阳怪气，今天居然转性了。她滑动屏幕，看到视频里自己皱着眉改台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唐雨涵总说她练戏时像个“较劲的小学生”，看来没说错。
“查一下这个‘薇姐最飒’是谁。”她对唐雨涵说，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吗？”
唐雨涵效率很高，半小时后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员工登记表：“是影视基地的兼职学生，叫余雨薇，表演系大三的，听说家里条件不太好，母亲住院了，一直在到处打工。她昨天还在道具仓库值班，应该就是那时候拍到的。”
露希允看着登记表上余雨薇的照片，是个眉眼清秀的女孩，只是眼神里带着一股倔强的戾气，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她想起凌晨仓库里那个躲在道具架后的影子，心里大概有了数。
“给她转2000块。”露希允拿出手机，点开转账界面，“备注就写：别总活在键盘后，有这时间不如买资料。”
唐雨涵愣了一下：“希允姐，你这是……帮她？她之前骂你那么狠……”
“谁还没年轻气盛过？”露希允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敲下金额，“她本质不坏，只是被生活逼得有点偏激。再说，能承认自己错了，总比那些死鸭子嘴硬的强。”
她不是圣母，只是想起自己刚入行时，也被前辈这样拉过一把。那时候她跑龙套，因为说错一句台词被副导演指着鼻子骂“废物”，是当时的女主角悄悄塞给她一瓶水，说“下次记牢点，你不差”。现在她有能力了，也想递出那瓶水。
余雨薇收到转账提示时，正在医院给母亲喂饭。看到那2000块和备注，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碗里，粥洒了一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母亲盖着的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薇薇，怎么了？”母亲虚弱地问，抬手想替她擦泪。
“没事，妈。”余雨薇擦了擦眼泪，强笑道，“刚接了个兼职，老板发奖金了。”她不敢说这钱是谁给的，更不敢说自己之前是怎么骂人家的，那点自尊心在这一刻碎得像地上的粥。
就在这时，护士拿着缴费单走进来，笑着说：“余小姐，你母亲的住院费有人帮你交了五万，说是匿名捐赠的。”
余雨薇愣住了：“匿名捐赠？”她家里的情况，除了几个室友，几乎没人知道。谁会突然给她捐五万块？
席氏集团办公室。
季逸飞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示，对席焰说：“老板，钱已经转到余雨薇母亲的住院账户了，用的是匿名捐赠的名义。”
席焰“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指尖在“露希允”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他早上看到了余雨薇的帖子，也知道了露希允给她转钱的事。那个女人，总是这样，看似尖锐，心里却比谁都软，软得让人心疼。
他没打算让露希允知道是他做的。他只是觉得，能让她少操点心，挺好的。
【叮！检测到宿主间接影响黑粉态度转变，系统任务更新：促成余雨薇彻底黑转粉。任务奖励：“粉丝凝聚力+10%”。当前进度：50%。】
露希允的脑海里突然响起008的提示音。她正在片场走位，闻言愣了一下。彻底黑转粉？看来余雨薇的态度还没完全转变。不过没关系，慢慢来。
下午拍摄间隙，露希允去茶水间倒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向诗涵，不是我说你，就你这条件，想演女三号？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是副导演王涛的声音，油腻又猥琐，像块发潮的肥肉。
“王导，我……我真的不会喝酒……”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被吓到了，“剧本我都背熟了，试镜片段也练了几十遍，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是自己挣的。”王涛笑得不怀好意，“陪刘总喝了这杯，女三号就是你的。不然啊，你这辈子都只能跑龙套，给人家当背景板。”
露希允皱了皱眉，推开门走了进去。
茶水间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被王涛堵在角落，手里拿着酒杯的刘总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眼神像黏在女孩身上的苍蝇。女孩低着头，肩膀轻轻颤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正是昨天来试镜女三号的新人演员向诗涵——露希允早上见过她，在片场背台词时认真得连午饭都忘了吃。
“王导这是在干什么？”露希允靠在门框上，语气冰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王涛看到她，脸色变了变，随即堆起笑容：“希允啊，没什么，就是跟向小姐聊聊角色。年轻人嘛，不懂事，我带带她。”
“聊角色需要灌酒？”露希允走进来，把向诗涵拉到自己身后，女孩的身体还在抖，抓着她衣角的手却很用力。露希允扫了眼桌上的酒瓶，“女三号的角色定了吗？”
“还、还没……”王涛有些心虚，眼神躲闪。
“那就定她了。”露希允指了指向诗涵，语气不容置疑，“这角色我们要了。”
“我们？”刘总不乐意了，放下酒杯，“露小姐，这选角是导演和制片人的事，你一个演员……”
“洛导让我帮忙看看新人，觉得合适的可以推荐。”露希允打断他，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正好，我现在给洛导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看看，是向小姐合适，还是需要靠喝酒才能拿到角色的人合适。”
王涛和刘总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们都知道洛南最讨厌这种潜规则，要是被他知道了，两人都别想在剧组待了。
“别、别打电话！”王涛连忙摆手，“就按露小姐说的，定向小姐了！”
露希允冷哼一声，拉着向诗涵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瞥了眼刘总手里的酒杯，淡淡道：“刘总要是想喝酒，我让助理给您送一箱到办公室，慢慢喝。”
刘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
走出茶水间，向诗涵才敢抬起头，眼里含着泪：“谢、谢谢露小姐……”她的声音还有点抖，却带着感激。
“不用谢。”露希允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腹触到女孩后背的冷汗，“在这个圈子里，实力才是底气。好好准备试镜，别让我失望。”
向诗涵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坚定，像株刚被雨淋过的向日葵，重新挺直了腰杆。
余雨薇是在第二天看到向诗涵定妆照的时候，彻底改变对露希允的看法的。
她在剧组的公告栏上看到了名单，女三号的名字赫然是向诗涵。她想起昨天在茶水间听到的争吵，想起露希允把向诗涵护在身后的样子——那个背影不算高大，却像堵墙，把所有龌龊都挡在了外面。
她登录那个小号，删除了所有黑露希允的帖子，然后发了一条新的：【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偏激了。露希允，你真的很棒。以后我就是你的粉丝了。】发完这条帖子，她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像是卸下了背负很久的枷锁。
她拿出手机，给露希允发了一条私信：【谢谢你的钱和鼓励，还有……谢谢你帮了向诗涵。我会努力的，不会再活在键盘后面了。明天我就去退掉那些兼职，好好准备毕业论文。】
露希允收到余雨薇的私信时，正在拍淋雨的戏份。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冻得她指尖发麻，唐雨涵把手机递给她，她看了一眼，笑着回复：【加油。】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让余雨薇黑转粉”，获得奖励“粉丝凝聚力+10%”。当前粉丝凝聚力：60%（粉丝忠诚度及活跃度提升）。】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露希允觉得心里暖暖的，连带着冰冷的雨水都仿佛温柔了些。她抬起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远处的监视器后面，席焰看着屏幕里那个在雨里笑得明媚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季逸飞在一旁小声说：“老板，余雨薇真的成了露小姐的粉丝，还在V博上帮她说话呢，好多人给她点赞。”
席焰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姜茶，递给身边的助理：“等会儿给露小姐送去，记得说是剧组准备的。”
他不想让她知道，又忍不住想对她好。这种矛盾的心情，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常态吧。
露希允不知道席焰的心思，她只是觉得，今天的雨好像没那么冷了。也许，这辈子真的可以不一样。她可以靠自己的努力站稳脚跟，也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那些和曾经的她一样，需要帮助的人。
而那些藏在暗处的温暖和守护，总有一天，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她身边。就像此刻，助理递来的姜茶还冒着热气，驱散了雨水的寒意，也驱散了心底最后一点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