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耐压壳体渗透进来的海水毫无节制地想撕裂这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哦!或许不对,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简直不值一提,如果老天愿意,可以无情的动用灾难抹平一切,不留一丝痕迹的存在!
但难能可贵的是,这颗悬浮于深空的蓝色星球自诞生四十五亿年来,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剧变。
生命!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斑斓多姿的色调让这颗原本炼狱般的天体从此不再死寂一片,人类社会的登场某种程度上让这颗普通的岩质星球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不再孤独,不再封闭,因为从这里孕育的行星文明终将链接到全新的,更高层级的文明!
繁衍生息,生生不歇,没有什么理由能让生命的接力中途停顿甚或断档,一往无前是唯一执念,无关乎物种的区别,这只是一种本能,是对生的渴求!
时间一秒一秒地在流逝,虽然两个人拼尽全力,依然无法阻止溅射的海水对8号舱的侵蚀。
褚少友很清楚时间已经不允许自己这样毫无意义的操作了,必须做出决断,否则,自己郑重做出的那句,保证完成任务的回应将成为游荡的空气,了无踪迹!
但自己绝不会退缩,军人的荣誉高于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海水无情地灌入8号舱室,冰冷的水流在狭窄的空间里肆意漫灌,仿佛一头被困的野兽,咆哮着要撕裂一切。
置身于这接近零度的水里,全身上下被冻得瑟瑟发抖,关节几近僵硬,但全然已顾及不了这些,特别是刚刚爆裂的螺栓在水压的加持下如同一枚子弹撞到了后脑勺上,火辣辣的疼,与眼前的糟糕景象比,褚少友内心是焦虑万分,仅拚两人的力量已经没法堵塞住进水了。
褚少友用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颊,透着飞散的水雾扯着嗓音,大声喊道,同志!停止封堵,撤出八号舱。
对面的战士早已是精疲力竭的状态,不过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姿态,忙碌地旋转着各样的阀门、开关。
或许是误以为自己的喊话,对面的战士没有听见,褚少友未加思索,直接穿过连眼都快睁不开的水流,抵近了再次喊道,停止封堵,撤出八号舱!
特意重复了一遍,而且加大了音调,听我命令,撤出八号舱外,这里由我来看守。
眼看汇集的海水已经逼近腰部的位置了,再不撤离八号舱室怕是附近的舱段都得被淹没,褚少友直接出手一把拽开年轻的战士。
这是我的阵地,我的战位。
小战士以几乎咆哮的神情朝着这位来支援救急的老兵怒喝着。
听我命令,赶紧撤离。
满身的水浇灌的两人全身热量几乎消失殆尽,以至于用尽最大的气力说出这句话时,语音明显颤抖着。
褚少友不由分说地直接拉拽着年轻的战士,推出了舱室门外,接着猛的关上了沉重的圆形水密舱门。
随着咔滋一记沉闷的金属摩擦声,8号舱门被从内部迅速关闭锁死。
伴着年轻战士的被推出舱室,后面传出一句微弱却足以撼动人心的诀别,请转告赵艇长,我负责封舱堵漏,坚决完成任务!
本来对这位蛮横不讲武德的老兵很是反感的战士霎那间就明白了褚少友的真实意图,疯狂地用手掌拍击着水密门,奈何这肉身又怎能影响这数百公斤的合金闸门呢?
只是那一刻,年轻的战士满眼噙着泪水,声嘶力竭地隔门呼喊着里面的战友......
瞅着这难得的机会,方舟等几人岂能这么轻易的放弃!
人呐,往往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才知晓自身蕴藏的能量有多么的惊人!坐以待毙只能顺理成章地成为猛兽的猎物,而奋力一搏说不准就能逃出生天,改变命运,毕竟在这片广袤又荒凉的大陆上,每天不知要上演多少相同的戏码。
所不同的是,对于马汉成这位远涉重洋踏足这异域他乡的中年人来讲,自己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与死亡擦身而过,那强烈的恐惧让奔跑的他快要窒息了,而身后的那群持枪的守卫哇啦哇啦的大声呼喊着,愣是让马汉成这位五十出头的汉子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头。
向前一步生,留待原地死。
生死一念间,没有什么可以啰嗦的,更无需要犹豫。
跑在前面的方舟接连干翻了拦截的几名守卫,扭头朝着身后的马汉成和潘阳大声的呼喊,提醒着他们快点,朝着他们拟定好的西门方向跑去。
在后面的几名守卫已经端起手中的枪朝天开火了,子弹出膛的啸叫声警示着前面的逃亡者,他们已经失去了耐心了,如若再不听正告,将被击毙。
此时的三人,鬼才相信这帮家伙,都朝这边开枪了还会对自己留存一点善意?!
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任何的幻想都无异于自杀,还是靠自己的两条腿最为可靠。
三人拼尽全力朝着西边跑去,脚下的沙砾在他们的奔跑中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为他们奏响一曲生命的交响乐。
方舟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确认马汉成和潘阳都跟了上来,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过他的大腿在和狼狗搏杀的时候已经被锋利的爪牙给划了好几道口子,在铁皮房子里被关押时都感觉痛的厉害,但为了不让马汉成为自己担心就一直强忍着,但这会儿剧烈的奔跑连带着同时应付周边的几名守卫,撕裂的伤口愈发地让那种直刺心尖的痛楚刻满了整张的脸颊,以至于他不得不深深抽了几口凉气,以此来短暂地麻痹下强烈的痛感。
后面的马汉成、潘阳两人前后地追上了一瘸一拐的方舟。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马汉成老早都把眼镜给弄丢了,这会儿眼神也不好,倒是跟在一侧的潘阳从方舟浸染着斑斑血迹的裤腿上,猜想到这位令自己敬佩的大哥肯定是受伤了。
其实在昏暗的屋子里待的时间里,小伙儿就已经注意到了马工身边这名助手的异常了,只是碍于当时低落的心情自己没有主动去询问而已,以身陷囹圄的处境来讲,能不能出得去,重新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数,真的是没有那个心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三人的命运都是捆绑在一起,有他带头领着兴许能绝境逢生呢。
潘阳主动地追了过去,想去搀扶一下腿脚不是很利索的方舟。
作为曾经历过严苛磨砺的前特警战士又怎么会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成为他人的累赘呢,方舟遒劲有力的臂膀一把挡开了潘阳的好意,腾出另一只手一把扶着差点折了腰的马汉成,扭头朝着潘阳吼道,你带着马工先走,我断后对付这些鬼佬。
说话的功夫划拉一下拨开了刚刚缴过来的自动步枪,作了一个射击的姿势。
快!他们追上来了!
潘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屈的求生欲望。
到底是年轻人,从参加工作来到纳米比亚作为驻外人员,何曾遭遇过今天这般凶险的局面呢,虽然这次是刘大使点名自己来作为向导的,心里还满是憧憬,希望能用自己的特长为来自祖国的同胞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这里可不是温得和克,这里可没有首都的秩序和警察,这里是西南非的荒原高地,有的只是潜伏丛林的紫狗和狮子,还有追在屁股后面的那些要命的家伙。
方舟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些持枪的守卫正以更快的速度追来。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仿佛一群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快!再快一点!方舟大声喊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和决心。
此刻正在办公室里品味咖啡的马塞洛.马斯楚安尼突然听闻外面传来的枪响声,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他是实在搞不懂,自己是让人去把被关守的三名亚裔男人给请过了再好好商谈一下的,保不成自己那帮愚蠢的手下需要动动枪去迎接那几个人吗?虽然自己也不是很待见这几名不速之客,但以自己这等尊贵的身份还是有足够的涵养去解开一些难缠的误会的。
绅士般的马塞洛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倒是想知道此刻外面的一帮家伙们又在折腾什么?
自己扛住压力好不容易为了这伙人争取了不少的福利,唉!真是一群做事不用脑子的家伙们!
等自己回罗马后才不会搭理这堆烂摊子了,搁谁都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