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整理了一下衣袍,来到伯府偏厅。厅内坐着三人,为首者是一名面白无须、眼神略带倨傲的中年官员,身着将作监丞服色(品级低于王泽),身后跟着两名书吏模样的人。
见到王泽进来,那官员起身,勉强拱了拱手,语气不咸不淡:“下官将作监丞赵德明,奉监内诸位大人之命,特来蓝田公干,见过渭南伯。”
王泽在主位坐下,面色平静:“赵监丞不必多礼。不知监内派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赵德明从袖中取出一份公文,递了上来:“伯爷,此为将作监行文。鉴于蓝田工坊此前承制‘贞观肥皂’、试制竹纸、活字等物,成效尚可。然,此等皆为国之重器,关乎朝廷体面与民生利赖。监内诸位大人虑及蓝田地处偏隅,管理或有疏漏,技术亦恐失之粗陋,特派下官前来,一则‘协助’伯爷管理工坊,确保贡品质量;二则,‘学习’竹纸、活字等新技术,以便在将作监推广,利及天下。”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王泽一听便知,这是来摘桃子、抢技术的!所谓的“协助管理”,是想要插手工坊事务,分润利益;“学习技术”,更是直指核心,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辛辛苦苦研发的成果拿走!
王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监内诸位大人真是有心了。不过,蓝田工坊乃本爵私产,一应管理,自有章程,不劳将作监费心。至于竹纸、活字等技术,本爵正在不断完善之中,尚不成熟,恐难入监内诸位大人法眼。待技术成熟,本爵自会按规矩,向朝廷献上,由陛下圣裁如何推广。”
他直接拒绝了对方“协助管理”的要求,并对“学习技术”一事设置了前置条件——技术成熟、由他主动献上、最终由皇帝决定。
赵德明脸色一沉:“伯爷此言差矣!将作监总管天下百工,蓝田工坊既产出贡品,便与国事相关,将作监有权过问!况且,技术推广,利国利民,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延误?伯爷莫非要敝帚自珍,罔顾朝廷大义?”
一顶“罔顾朝廷大义”的帽子就扣了下来。
王泽眼神微冷:“赵监丞,话不要说得太满。蓝田工坊产出贡品不假,但每一道工序、每一文钱投入,皆由本爵自行承担,与将作监并无干系。将作监若真有心推广技术,当初本爵在监内推行革新时,为何不见如此积极?如今见蓝田略有小成,便迫不及待前来伸手,这恐怕… … 非君子所为吧?”
他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对方摘桃子的本质。
赵德明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词夺理道:“此一时彼一时!下官奉命行事,还望伯爷以大局为重,莫要为难下官!”
“大局?”王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爵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朝廷的大局!但这大局,不是任由某些人中饱私囊、窃取成果的理由!赵监丞,请回吧。若要谈公事,请让阎少监或朝廷有司行正式文书!送客!”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态度强硬无比。
赵德明没想到王泽如此不给面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泽:“你… …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将作监!”
“藐视?”王泽冷笑一声,“本爵藐视的是某些人假公济私的龌龊心思!送客!”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凌厉。赵德明见势不妙,知道再闹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好,只得恨恨地一甩袖子,带着两名书吏灰溜溜地走了。
打发走了赵德明,王泽的脸色却并未放松。他知道,这绝不会是结束。将作监内部某些人,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显然并未放弃对蓝田技术的觊觎。明抢不成,恐怕还会有暗招。
他立刻加强了工坊和学堂的戒备,尤其是核心技术区域和资料存放处,增派了可靠的人手看守。同时,他严令所有知情者,不得向外界透露任何关于竹纸、活字、尤其是毒盐提纯技术的细节。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蓝田附近出现了一些陌生的面孔,有装作行商打听工坊情况的,有在学堂外围窥探的,甚至有人试图接近工坊的工匠,许以重利想套取技术。
王泽对此心知肚明,他让手下按兵不动,只是暗中记录下这些人的形貌和活动规律。他要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与此同时,他也加紧了内部的管理和技术迭代。他召集核心工匠,一方面强调保密纪律,另一方面,则提出了更高的技术要求——改进竹纸的漂白工艺使其更接近白色,优化活字排版算法提升效率,甚至开始探讨更复杂的机械传动原理,为未来的高炉鼓风设备做准备。
他要让对手明白,蓝田的技术是在不断进步的,即使他们费尽心机拿到了当前的技术,很快也会落后。真正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持续的创新能力,在于这套培养人才的体系,而不仅仅是某一两项静态的技术。
长安来使的风波,如同一场暗流下的较量。王泽凭借其封主的身份和强硬的态度,暂时击退了明面上的索取,但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怀璧其罪,蓝田这块肥肉,早已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他必须让蓝田发展得更快,根基打得更牢,才能在未来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浪中,岿然不动。
而此刻,远在陇右的李思文,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他派人送回的第一份报告,语气凝重:矿脉开采初期顺利,但与白马羌部落的谈判陷入僵局,对方索要的“买路钱”远超预期,且态度强硬。更麻烦的是,那些身份不明的窥探者活动愈发频繁,似乎也在与部落接触…
内外的压力,同时向王泽涌来。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