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彦那只缠绕着细密金色雷弧、蕴含着恐怖“定义”之力的大手,撕裂尚未散尽的混乱金光与烟尘,距离石台上林牧的额头,已不足三尺!掌心之中,一个微型的、由纯粹秩序规则构成的“烙印激活符印”已然成型,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只要这一掌印下,林牧体内那本就狂暴的容器烙印将被彻底引燃,与外界仪式强行共鸣,到那时,神仙难救!
林弃目眦欲裂,他刚被秩序领域自爆的冲击震得气血翻腾,内腑受创,此刻拼尽全力想要起身拦截,却已慢了半拍!凌汐、玄、云无月、苏婉,亦是被震退各处,或伤势不轻,或气息紊乱,援救不及!
绝望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刹那——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布帛被撕裂,却又带着某种空间被蛮横撕开的诡异声响,突兀地在雷彦身后、靠近囚室破损屏障残骸附近的虚空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灰白色光芒的、仅容一人通过的“规则缝隙”,如同受伤野兽咧开的嘴巴,骤然张开!
缝隙之中,并非黑暗,而是翻滚的、五颜六色的规则乱流!
一只枯瘦、沾满酒渍、指甲缝里都是泥垢的手,从那混乱的缝隙中猛地探出!
手中,赫然抓着一个硕大的、油光发亮的褐色酒坛!
那酒坛以一种与它笨重外形毫不相称的、近乎滑稽却又精准到恐怖的速度和角度,划破凝固的空气,狠狠砸在了雷彦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哐当——!!!”
清脆响亮的碎裂声,在死寂了一瞬的囚室中炸开!
酒坛应声而碎,里面浑浊浓烈、不知窖藏了多少年的劣质酒液,混合着陶片碎渣,劈头盖脸地浇了雷彦一头一身!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力道对于无间境巅峰的雷彦而言,简直如同蚊虫叮咬,连他护体的秩序金光都未能真正撼动。但其中蕴含的“意外”、“荒诞”与“绝对的出其不意”,却让他蓄势待发、志在必得的一掌,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更诡异的是,那些飞溅的酒液,落在雷彦金光熠熠的甲胄上、皮肤上,竟没有滑落,反而迅速渗透进去,并且泛起了淡淡的、与秩序金光截然相反的、污浊的灰黑色气息!那气息带着一种陈年的、顽固的、仿佛能侵蚀一切的“寂灭浊气”,虽不强烈,却让雷彦那圆融无瑕的秩序护体神光,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令人难受的“污损”感!
“雷小子,几百年不见,还是这么心急火燎,欺负几个晚生后辈,算什么英雄本事?”
一个懒洋洋、带着浓郁酒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沧桑与讥诮的声音,从那规则缝隙中传来。
随即,一道熟悉的、佝偻的、穿着破烂灰袍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缝隙中“跌”了出来,仿佛喝多了酒站立不稳。花白的头发乱如蓬草,醉眼朦胧,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红晕,不是曲无名,又是谁?
“当年你爹雷震,在我面前,都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更不敢这么对我说话。”曲无名打了个酒嗝,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斜睨着猛然转身、脸上混合着惊愕、震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雷彦,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曲——无——名!”雷彦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的金色雷弧疯狂跳跃,几乎要喷射出来!他的震惊无以复加。这个早已被废去修为、放逐守剑、如同烂泥般苟延残喘的“废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天刑院本部最深处的囚牢?怎么可能精准地找到这条隐秘的规则缝隙?又怎么可能……用一坛烂酒,就打断了他的仪式?!
“你……你怎么可能……”雷彦的思维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怎么可能进来?还是怎么可能打断你?”曲无名嘿嘿一笑,浑浊的老眼深处,却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那光芒与他外表的颓废形成了鲜明到诡异的对比,“雷小子,你以为这天地间,就只有林弃一个‘变数’吗?”
他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一瞬,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但当他站在那里的刹那,整个囚室内外,那些原本被雷彦秩序领域主宰的规则,竟然出现了微妙的、不和谐的“涟漪”!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规则扰动源”!
“老夫我,这个被你们定义为‘废人’的老东西,才是定序那老鬼……最不想见到,也最不敢真正抹去的……‘错误’啊!”
话音未落,曲无名看似随意地一挥手,一道皱巴巴、边缘焦黄、仿佛随手从某本古籍上撕下来的符纸,从他袖中飘出,晃晃悠悠地飞向雷彦。
那符纸材质普通,上面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扭曲怪异、仿佛无数规则线胡乱缠绕打结的图案。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灌注,也没有玄奥的咒文吟唱。
但就是这张看起来如同孩童涂鸦的符纸,在飞入雷彦那尚未完全从“酒坛污损”和“心神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秩序领域范围时——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烛火熄灭。
符纸自行燃起一缕青烟,瞬间化为灰烬。
而就在它化为灰烬的刹那!
以那灰烬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强烈到极致的“规则紊乱”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轰然扩散开来!
这股“紊乱”并非破坏,也非攻击,而是……“否定”!否定“秩序”,否定“定义”,否定一切稳固的、既成的规则结构!
雷彦那刚刚重新凝聚、稳固下来的秩序领域,在被这股“紊乱”波动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炸”了开来!原本圆融流转、固若金汤的淡金色光芒,瞬间变得混乱、驳杂、明灭不定!领域内对非秩序力量的压制效果骤减,甚至其自身的规则结构都开始出现短暂的自我冲突与消解!
“规则紊乱符?!不可能!这是定序祖师亲手封禁的禁忌符箓!早已失传!你怎么可能会有!”雷彦骇然失声,他终于认出了那张符纸的来历,心中的惊骇瞬间达到了顶点!这张符,理论上早已不应该存在于世!
就是现在!
这短暂的、由曲无名用不可思议的方式创造出的混乱间隙,对于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寻找机会的林弃等人而言,不啻于黑暗中撕裂天穹的闪电!
“哥!血!”林弃几乎是咆哮着,用尽最后力气,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将一口蕴含着精纯原初之力的淡金色心血,喷在手中那本来自影族祭司、记载着完整《影蚀秘卷》的漆黑兽皮卷轴之上!
与此同时,石台上,在方才冲击中再次陷入半昏迷、却死死保留着一丝清明的林牧,仿佛感应到了弟弟的决绝与呼唤,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一挣!被锁链勒得皮开肉绽的手腕处,一股温热的、同样带着淡金色光泽、却更加稀薄、仿佛源于生命本源的鲜血,飞溅而出,恰好也落在了那卷摊开的秘卷之上!
兄弟之血,同源而出,一强一弱,一主一辅,交汇于古老的影族秘卷!
“玄!!”林弃嘶吼。
早已在旁蓄势待发、等待这一刻的玄,眼中幽光大盛!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结印,口中念诵起古老晦涩的影族咒言。那落在秘卷上的兄弟鲜血,仿佛被激活,淡金色的血光与秘卷本身散发的幽暗影蚀之力,如同水乳交融般,迅速交织、盘旋!
秘卷上,那最后一页、也是最为复杂深奥的一幅符文图案,在双血浇灌下,骤然亮起!脱离卷面,悬浮于空,化作一道由淡金与幽黑完美融合、不断旋转、散发着奇异“剥离”与“净化”气息的立体符文!
玄的指尖,牵引着这道融合符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印在了林牧剧烈起伏的胸口正中——那容器烙印最核心、波动最剧烈的所在!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声音响起!
林牧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叫!但他胸口处,那疯狂闪烁、试图反扑的灰黑色烙印光芒,在与那淡金幽黑融合符文接触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黯淡下去!符文所印之处,灰黑色的纹路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却、消融,虽然速度缓慢,且烙印整体依旧顽固存在,但其核心的活性与侵蚀性,被明显抑制、剥离了!
有效!《影蚀秘卷》记载的、需影族秘术与原初血脉共鸣才能施展的“灵缚剥离印”,真的对定序神魂烙印有效!
“不——!!!”雷彦眼睁睁看着林牧胸口的烙印光芒黯淡,感受到仪式容器与定序神魂之间的联系被强行干扰、削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他强行压制住体内因规则紊乱符和领域冲突带来的不适与躁动,双目赤红如血,不管不顾地再次举起那柄方才被他重新摄回手中的秩序神锤!
这一次,他所有的怒火、杀意、以及被一再挑衅的屈辱,全部灌注其中!神锤之上,律法符文疯狂燃烧,金色雷弧缠绕如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刚刚完成施法、气息陡降的玄,以及石台旁的林弃、林牧兄弟,悍然砸落!他要将这群人连同这该死的容器,一起砸成齑粉!
“凌汐!”林弃猛地抬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无需多言。一直紧握着古剑、默默调息、等待时机的凌汐,动了。
她踏前一步,竟不是格挡,而是将手中古剑,斜斜指向那轰然砸落的秩序神锤!剑身之上,沉寂的寂灭剑气再次升腾,但这一次,那漆黑如墨的剑气之中,隐隐多了一丝温暖、包容、却同样浩瀚无边的淡金色光晕!
是林弃!他在催动剥离印、喷出心血之后,竟强行分出一缕心神,将体内最精纯的一股原初之力,隔空渡入了凌汐的剑中!
原初,代表着创造、存在、定义;寂灭,代表着终结、湮灭、归无。这两股本该对立的力量,在此刻生死一线的压迫下,在两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默契中,竟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与短暂的融合!
“无界……剑波!”
凌汐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肃穆与空灵,响彻囚室。
她挥剑。
一道奇异的剑罡,脱剑而出。
它并非纯粹的漆黑,也非纯粹的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蒙蒙的色泽,边缘流淌着细微的、不断生灭的金黑两色电芒。这道剑罡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飘忽,仿佛不受空间与规则的限制,所过之处,雷彦那紊乱的秩序领域竟自行“退避”,为其让开了一条通路!
下一刻,这道灰蒙蒙的“无界剑波”,与雷彦那声势骇人、雷光缠绕的秩序神锤,无声无息地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狂暴的能量肆虐。
只有一声轻微到极致的“啵”声,仿佛水泡破裂。
然后,在雷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那柄由初代定序者亲自赐下、伴随他征战数百载、蕴含着无上律法与秩序规则的秩序神锤,与那灰蒙蒙剑波接触的锤头部分,如同被最精密的锉刀打磨,又如同被最霸道的规则抹除,竟悄无声息地……崩解、消散了!
不是碎裂,不是损毁,是直接从规则层面被“否定”了其部分“存在”!
“噗——!”
神锤与雷彦心神相连,部分锤体被规则性抹除,带来的反噬瞬间重创了雷彦!他如遭重击,狂喷出一大口淡金色的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踉跄飞退,重重撞在囚室对面的墙壁上,将那刻满符文的黑石墙壁都撞出了一个人形凹坑!
他手中的神锤,如今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锤柄,兀自闪烁着黯淡的金光。
败了!堂堂无间境巅峰的凌霄神将雷彦,竟在数息之间,被这群他眼中的“蝼蚁”联手重创,连本命神兵都被毁去部分!
“走!别耽搁!”曲无名急促的声音响起,他看也不看重伤的雷彦,猛地挥手,那之前他出现的那道规则缝隙并未闭合,反而在他某种秘法催动下,剧烈扭曲、扩张,内部混乱的规则乱流更加狂暴,却隐隐指向另一个方向。
“去三十六重天!顶层,裁决圣殿!那里有你们要的一切答案,也有……终结这一切的唯一可能!”曲无名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冲到石台边,枯瘦的手掌闪电般拂过林牧身上那依旧坚固的锁链。他的指尖没有任何灵力,但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锁链上某个特定的、极其隐蔽的符文节点时,那些锁链竟然发出一声哀鸣,自行松脱、缩回了石台之中!
他一把将虚弱不堪、烙印虽被压制但依旧岌岌可危的林牧背在背上,动作竟出奇的稳当。
“为什么……要去那里?”林弃搀扶着同样虚弱的玄,凌汐持剑戒备,苏婉和云无月也迅速聚拢,一边向缝隙移动,一边忍不住问道。三十六重天顶层,那是仪式举办地,是天刑院力量最强之处,无异于龙潭虎穴,自投罗网!
“因为无字碑的本体,就在裁决圣殿之下!因为定序那老鬼真正的‘遗产’和‘囚笼’,都在那里!”曲无名回头,深深地看了林弃一眼,那浑浊的眼中,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与沉淀了数百年的恨意,“也因为……我和他之间,总该有个了断!”
他顿了顿,语速极快,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老夫曲无名,曾是初代定序者座下首徒,曾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曾是……他最坚定的反对者!当年,我看穿了他所谓‘永恒秩序’背后的偏执与恐怖,我试图阻止他篡改宇宙根本规则,我联合影族洞察隐秘的先知、百草堂执掌生机的长老,缔结盟约,寻找真正的平衡之道……然后,我便成了‘废人’,被永世放逐。”
“这酒坛,”他晃了晃手中仅剩的坛颈,“不是什么宝贝,却是我当年从他密室中,偷出来的‘规则容器’,里面封存着几缕他最忌讳的‘寂灭浊气’,和几张他亲手绘制又亲手封禁的‘规则紊乱符’……嘿嘿,他大概以为,我早就连同这些东西,一起烂在寂灭海眼了吧?”
“快走!规则乱流困不住雷彦多久!其他神将必然已被惊动!”曲无名不再多言,率先背着林牧,一步踏入了那翻滚着狂暴乱流的规则缝隙。
林弃等人对视一眼,再无犹豫,紧随其后,纷纷跃入缝隙。
在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缝隙开始急速收缩、弥合。
囚室对面,雷彦挣扎着从墙壁凹坑中站起,胸前甲胄裂痕扩大,嘴角鲜血不断溢出,手中握着半截锤柄,望着那即将消失的缝隙,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惊怒,还有一丝深深的不安。
“曲无名……你果然……还是回来了……”他低声嘶吼,却无力阻止。
下一秒,那缝隙彻底闭合,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囚室,重伤的守将,以及愤怒欲狂的雷彦。
而缝隙的另一端,通往的将是天刑院最核心、最神圣,也最危险的——三十六重天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