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小院染成暖黄时,柱子才扛着锄头回来。裤脚沾着新鲜的泥土,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半分疲惫 ,今天把最后一片麦种播完了,张叔说照这长势,明年开春准能有个好收成。他刚推开院门,就看见桂英蹲在槐树下,正给晾晒的白菜苗翻土,丫丫趴在旁边的草席上,拿着树枝画圈,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爹回来啦!” 丫丫先看见他,丢下树枝就跑过来,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柱子弯腰把她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口,满是胡茬的下巴蹭得小姑娘咯咯笑:“爹身上有土,痒!” 桂英也站起身,手里还拿着小铲子,眼里满是笑意:“赶紧洗手吃饭,我炖了红薯,还蒸了你爱吃的玉米面窝头。”
饭桌上的煤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映着三人的脸。红薯炖得软糯,咬一口甜到心里,玉米面窝头带着股子麦香,是桂英特意多加了点白面做的。丫丫吃得小肚子鼓鼓的,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娘,我困了。” 桂英赶紧放下碗,抱着她去里屋哄睡,没一会儿,就传来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
柱子收拾好碗筷,刚想进灶房洗碗,就被桂英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背上,声音软得像棉花:“别洗了,明天再弄。” 柱子转过身,看见她眼里映着煤油灯的光,亮闪闪的,比院里的星星还好看。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刚晒过太阳的麦秸秆气息。
“今天张叔说,等明年麦子收了,就帮咱们在院里搭个鸡棚,再买几只鸡,往后就能吃新鲜鸡蛋了。” 柱子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轻轻的。桂英往他怀里钻了钻,手臂圈得更紧:“还想在西角种点豆角,夏天能爬满架子,你在下面编草活,我给你扇扇子。” 两人就这么抱着,没再多说,却觉得心里满当当的 , 以前在矿上躲债、在客店逃亡时,哪敢想有这么一天,能守着小院,说着这样安稳的话。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柱子把桂英往炕里挪了挪,又给她盖好薄被。桂英却没睡,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老茧 —— 这是在矿上扛钢筋磨的,是逃亡路上搬行李蹭的,也是这几个月种庄稼累的。“疼吗?” 她轻声问,眼里满是心疼。
柱子反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早不疼了,现在摸着这些茧子,心里才踏实。” 他想起去年在广州的工棚里,夜里疼得睡不着,只能抱着膝盖想家;想起在客店被打手追着躲进床底,怕得浑身发抖;再看看现在 , 暖炕、亮灯、身边有她,才知道这安稳的日子,是多不容易的甜。
桂英的头慢慢靠在他的肩上,呼吸轻轻落在他的颈窝:“以前总怕,怕咱们一辈子都在逃,怕给不了丫丫一个家。现在不怕了,有你,有这院子,有能种麦子的地,我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柱子侧过身,把她搂得更紧,鼻尖蹭过她的额头,能感觉到她睫毛轻轻颤着,像在珍惜这难得的安稳。
“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柱子的声音发哑,低头吻了吻她的眉眼。桂英没躲开,反而微微仰起脸,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煤油灯的光晃在两人脸上,映出彼此眼里的软 , 没有轰轰烈烈的急切,只有历经劫难后的珍惜,像慢火熬的粥,越品越甜。他的手慢慢抚过她的后背,动作轻得怕碰碎了什么,她却主动往他怀里凑了凑,指尖攥着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窗外的槐树叶子沙沙响,伴着丫丫偶尔的梦呓,屋里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桂英的手慢慢滑下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她心跳得又快又稳。“柱子,”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水汽,“咱们能有现在的日子,真好。” 柱子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心里满是感激 , 感激那场矿难后没放弃的自己,感激逃亡路上没丢下他的她,更感激这苦尽甘来的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桂英的呼吸渐渐平缓,却还紧紧攥着他的手。柱子借着煤油灯的光,看着她的睡颜 , 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是这些年操劳的痕迹,却丝毫不减她的温柔。他轻轻帮她把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心里默默想:以后要让她多笑笑,少操心,要把这小院种满她喜欢的花,要让丫丫快快乐乐长大,要把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好好守一辈子。
夜里起了点风,柱子起身把窗户关紧,回来时看见桂英翻了个身,伸手在身边摸索。他赶紧躺下来,握住她的手,她立刻就安稳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柱子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 , 原来幸福从来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这样夜里有人暖炕,醒了有人牵手,就是能守着爱人孩子,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天快亮时,柱子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都是麦浪翻滚的样子 , 金黄的麦子在风里晃,桂英站在田埂上笑,丫丫拿着蝴蝶风筝跑,他追在后面,手里还攥着给桂英编的草蝴蝶。醒来时,桂英还在睡,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暖得像块糖。柱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心里满是盼头:这日子,会越来越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