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实验室里,那暗红色的金属“怪物”在惰性气体箱内持续膨胀、发出不祥的“吱嘎”声的景象,好似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陈思邈的心头。他迅速下达指令:“立即对该样本进行最高等级能量封锁!所有数据同步备份至月球基地!张锐,准备反物质湮灭预案!这玩意儿一旦失控……”
“博士!林主任的紧急通讯!样本送到了!但……她那边情况更糟!”一个助手打断了陈思邈,声音带着惊恐,指向另一个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林薇的通讯请求,背景音里充斥着刺耳的警报和混乱的人声。
陈思邈立刻接通。林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似乎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头盔摘下了,脸上沾着暗红色的粉尘,汗水在污渍中冲出几道痕迹,眼神疲惫却锐利如鹰。
“陈思邈!你要的原始样本,一公斤,最高密封,已经由无人机送往你实验室!听着!外面情况暂时被明哲压住了,但火药桶一点就炸!农业区废了,农民没饭吃!我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重启垃圾回收和兑换系统!必须证明‘渊’的循环还能带来希望,而不是只有毁灭!”
林薇语速飞快,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李明哲用扩音器维持秩序的声音。“我明白!样本收到!这边有重大发现,那暗红金属……”陈思邈刚想分享实验室的恐怖景象。
“没时间细说!”林薇打断他,“我现在急需一个‘胜利’!一个能安抚人心、证明这条路还能走的小胜利!我选了南七区废弃的‘赤铁矿’露天矿坑!那里远离居住区,地质稳定,而且矿渣里混杂着不少早期殖民飞船的钛合金废料,价值够高!我马上组织第一批废料投放!需要你那边同步监测!看看能不能捕捉到正常的‘交换’信号!给民众一点盼头!”
陈思邈看着屏幕上林薇焦灼而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隔离箱里那个持续生长的暗红怪物,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重启投放?在“烛阴”刚刚降下“锈金雨”、抛出这种诡异活性金属之后?这无异于在饿虎嘴边投食!但他更清楚林薇的困境——没有实质性的希望,愤怒的民众迟早会撕碎一切。
“……好!坐标同步给我!‘深空之耳’和所有近地探测器会全力锁定南七区!你……务必小心!”陈思邈的声音异常沉重。
南七区,“赤铁矿”露天矿坑。
巨大的矿坑好似大地的伤疤,裸露的岩壁呈现暗红色,坑底堆积着数十米高的矿渣和废弃的早期采矿机械、飞船残骸,在开普勒星偏斜的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金属锈蚀味。
林薇站在矿坑边缘临时搭建的指挥平台上,穿着轻便的防护服。下方,几辆重型工程卡车已经就位,巨大的翻斗里装满了从殖民星各处紧急收集来的混合废料——报废的机器人骨架、断裂的合金梁、废弃的电路板、甚至还有少量从污染不严重的边缘区域清理出来的、裹着暗红硬壳的农业设备残骸。
李明哲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卫,在投放区外围拉起了警戒线,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远处,闻讯赶来的民众(主要是矿工和部分冷静下来的农民)聚集在安全区外,沉默而紧张地观望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期待与恐惧。
“林主任,第一批废料准备完毕,可以投放!”工程主管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对着话筒下令:“按计划执行!目标区域:矿坑中心坐标点!投放后所有人员后撤至安全线!陈博士,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所有探测器锁定!开始记录!”陈思邈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开始投放!”林薇果断下令。
轰隆!轰隆!
重型卡车的翻斗缓缓升起,发出沉闷的液压声。混杂着各种金属光泽的废料好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撞击在坑底的矿渣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扬起漫天尘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矿坑中心,期待着那熟悉的、物质被“橡皮擦”抹除的时空扭曲景象,或者至少是“渊”金属回馈的光芒。
然而,十秒、二十秒……半分钟过去了。坑底的废料堆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除了扬尘缓缓落下,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怎么回事?没反应?”
“是不是选错地方了?”
“我就说!那外星邪术靠不住!”
安全区外的人群开始骚动,失望和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林薇的心也沉了下去。难道“烛阴”拒绝接收?还是……出了其他问题?
就在这时!“咦?我的指南针!”站在林薇旁边的一个老矿工,突然惊疑地叫出声。他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黄铜外壳的机械指南针——这是他们这些老矿工在复杂矿道里辨别方向的传家宝——此刻,那枚小小的磁针,正像发了疯一样,疯狂地左右摇摆!几秒钟后,它竟不再指向矿坑出口的方向(那是殖民星的标准磁北极),而是……死死地钉向了矿坑深处一个早已废弃多年、堆满低品位铁矿渣的区域!“
我的也疯了!”另一个矿工也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针,同样指向那个废弃矿渣区!“我的电子罗盘也是!乱跳……也定在那边了!”
一个年轻工程师看着手腕设备惊呼!仿佛连锁反应,现场所有携带指南针、罗盘的人,无论机械还是电子,其指针都像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扳动,齐刷刷地、坚定不移地指向了矿坑深处同一个坐标——那片毫不起眼的废弃矿渣区!
“磁极倒转?!”工程主管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在行星局部区域发生磁极瞬间倒转?这简直闻所未闻!
“不对!不是倒转!”林薇身边的一个地质探测专家死死盯着手中的高精度磁场仪,屏幕上的数据如同瀑布般狂泻,“是整个区域的磁场在剧烈扭曲!强度……强度飙升!核心异常点就在那个矿渣区!等等……这个频谱特征……伽马射线!高能伽马射线暴!源头也在那里!峰值能量……
老天!511 keV!是511 keV!”“511 keV?!”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高级工程师,她对这个数值太敏感了!这是正负电子湮灭时释放的伽马射线的特征能量!反物质衰变?!
“反物质!是反物质衰变!”地质专家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骇,“就在那个矿渣堆下面!有东西在湮灭!在释放反物质级别的能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矿坑深处,那片被所有指南针锁定的废弃矿渣区,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极其短暂、却刺目欲盲的闪光!那光芒并非爆炸的火焰,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强光!伴随着一股无声却令人心悸的冲击感扫过整个矿坑!闪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紧接着!
“噗!”
“噗噗噗!”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细小气泡破裂的轻微声响,从那个矿渣区密集地传来!同时,一股极其稀薄、却带着刺鼻臭氧味的淡紫色烟雾,恍若鬼魅般,从矿渣的缝隙中袅袅升起!
“警戒!全员最高防护!后退!”李明哲的怒吼声通过扩音器炸响!警卫队员们立刻将能量护盾激发到最大,强行将惊呆的工程人员和外围民众向后驱赶!
林薇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片冒出诡异紫烟的废弃矿渣区,防护面罩下的脸色一片铁青。
陈思邈实验室里那疯狂生长的暗红金属,矿坑里这瞬间的磁极倒转、511keV的伽马暴、湮灭闪光和紫烟……所有的线索,就是散落的珠子,被一条名为“反物质”的冰冷丝线,瞬间串联了起来!
“烛阴……”
林薇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洞悉危险的寒意,“你给的‘锈金’……不止会生长……它还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