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气氛沉凝而专注。
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林薇的脸庞,她正通过加密卫星频道,与远在龙国首都的陈思邈进行着紧急技术会商。
屏幕上分割出多个窗口:一边是陈思邈略显疲惫却眼神锐利的影像,另一边则是不断滚动着复杂波形图和频谱分析数据的界面。
“林工,你们现场采集到的、来自‘蜂鸣器’和LRAd-x强声压制时的频段干扰信号特征数据包,我这边收到了。”陈思邈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金属质感,“初步分析结果…非常惊人。”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主屏幕立刻被放大了一张极其复杂的信号波形对比图。两条代表不同来源的干扰信号波形,如同两条扭曲狰狞的巨蟒,在频谱图上蜿蜒盘踞。
“你看,”陈思邈用激光笔指示着,“这是你们在光明港捕捉到的、由‘蜂鸣器’发出的干扰信号核心特征谱线(红色)。再看这个——这是半年前,我团队负责分析追踪的、导致我南海海域三艘先进无人潜航器集体‘幽灵失联’事件中,捕获到的残留干扰信号特征谱线(蓝色)。”
林薇的目光瞬间凝固!
屏幕上,尽管两条波形在强度、持续时间和部分杂波上存在差异,但在几个极其关键的、形同生物dNA片段般的核心频率调制模式、脉冲猝发间隔以及独特的背景白噪声‘指纹’上,展现出了高度的一致性!
那是一种极其独特、几乎无法复制的电子信号“签名”!
“相似度…超过85%!”陈思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就像在宣读一份沉重的判决书,“这绝非巧合!更不可能是民间组织或一般国家能掌握的技术!这种信号调制方式,这种对精密电子设备进行‘软杀伤’(使其功能紊乱或失联而非直接物理摧毁)的隐蔽攻击模式,指向性太强了!”
他调出另一份文档,标题赫然是“普罗米修斯计划”阶段性威胁评估简报。文档一角,盖着鲜红的“绝密”印章。
“综合所有情报和技术溯源,‘普罗米修斯’并非单一的武器系统,而是北约内部一个高度保密、专注于研发颠覆性非对称作战技术的黑科技项目群代号!”陈思邈语速加快,“其核心目标,就是针对我龙国高速发展的科技体系,尤其是人工智能、量子计算、深海探测和太空领域的优势,进行系统性、隐蔽性的技术压制和破坏!南海潜航器的失踪,是他们在深海信息战领域的一次成功测试!而这次在光明港出现的‘蜂鸣器’,则是其在陆基电子压制\/认知干扰方向的实战化应用!”
陈思邈的虚拟激光笔重重地点在屏幕上那重叠的核心谱线上,直接敲下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印记。
“结论很明确:普罗米修斯,已登陆非洲!他们不再满足于在深海和网络空间搞鬼,已经开始将触角伸向我们的全球战略支点!光明港,只是第一站!”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寒意,“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仅仅是摧毁一个港口,而是要扼杀我们通过‘光明港’这样的支点,所构建的能源通道、贸易网络和战略影响力!这是釜底抽薪!”
林薇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屏幕上那刺眼的信号重叠图,陈思邈沉甸甸的分析结论,就像深海潜藏的冰冷暗礁,骤然浮现在眼前。
她想起了那三辆仓皇逃窜的白色皮卡,想起了沙尘中那个印着“布拉格堡”的咖啡杯,想起了马库斯胸前那圈狰狞的炸药…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条无形的科技暗线,彻底串联、照亮!
一种比面对枪林弹雨更加深邃、更加棘手的危机感,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敌人,已经换上了更隐蔽、更致命的“武器”。
“明白了,陈院士。”林薇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感谢您的分析,这至关重要。光明港的‘蜂鸣器’残骸和信号记录,我们会尽快安排最高密级送回国内。”
“好!务必确保安全!这些是揭开‘普罗米修斯’面纱的关键拼图!”陈思邈郑重叮嘱。
通讯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林薇站起身,走到指挥部那扇巨大的、尚未修复的破窗前。咸湿的海风猛烈地灌入,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
窗外,重建的序曲已经奏响:卡鲁在轮椅上指挥着沉箱落位,巨大的混凝土构件在吊索下缓缓沉降,发出沉闷的轰鸣;焊枪的弧光在阳光下依旧刺眼;工人们的身影在废墟间穿梭忙碌,宛如辛勤的工蚁。
远处,海天一色,蔚蓝而广阔。然而,林薇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片忙碌的景象,穿透了波光粼粼的海面,投向了更加遥远、更加深邃的所在。她的眼神,神同淬炼过的寒铁,锐利、冰冷,又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
“深海…港口…”她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普罗米修斯’…这只是开始。”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浩瀚无垠的海平面尽头,那里,是连接着世界金融心脏的航线。
“下一战…”林薇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决绝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指挥部里,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宣示,“在华尔街”。
西北,“磐石”基地,复健中心医疗办公室。
气氛有些压抑。张军医看着眼前这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申请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申请表抬头:《海外项目安保支援岗位申请及高风险任务告知确认书》申请人签名栏,赫然是三个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子狠劲和决绝的字:李明哲!
张军医抬起头,看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李明哲。他的左臂依旧包裹在轻便支具里,但整个人的气质却与几天前那个捏碎水杯、绝望怒吼的男人截然不同。此刻的李明哲,站得笔直,形同一杆绷紧的标枪。他的眼神锐利、沉静,仿佛暴风雨前夕的海面,蕴藏着难以估量的力量。那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和绝望后,将一切杂念燃烧殆尽、只剩下最纯粹目标的眼神。
“明哲!”张军医的声音带着痛心和不解,她抖了抖手中的申请表,“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的神经束恢复评估报告我刚拿到!传导效率只有正常值的百分之三十五!而且极其不稳定!别说高强度作战任务,就是日常生活都还……”
“我知道。”李明哲打断她,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目光直视着张军医的眼睛,“报告我看过了。百分之三十五,够了。”
“够了?!”张军医几乎要拍桌子,“这怎么够?海外安保支援,那是要真刀真枪玩命的!你的左手现在连稳定握枪都做不到!反应速度、协调性…这不仅是害你自己,更是对任务、对战友的不负责任!”
“张医生,”李明哲向前微微倾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目光实质般压向对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身体的状况。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能再待在复健室里,像个等待报废的零件一样,用那些毫无意义的动作去‘感受’我永远也恢复不到从前的神经!那是在凌迟!”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让张军医心头一震。
“我的战场,不在跑步机上,不在握力器前!”李明哲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遥远的、硝烟与重建并存的海港,看到了战友们浴血的身影,也看到了那隐藏在暗处的、名为“普罗米修斯”的毒蛇。
“它在外面!在光明港的废墟里!在华尔街看不见的硝烟中!在那些躲在暗处向我们放冷箭的杂种面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铿锵,“我的手,是废了一半!但我这里——”他猛地用右拳重重锤了锤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还没废!我的脑子,我的经验,我的命!都还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沉静如渊,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安保支援,不只有冲锋陷阵。情报分析、战术制定、危机预判…这些,我用脑子,用我这半条命,一样能干!而且,我会比任何人都拼命!因为,我输不起!我的战友输不起!这个国家输不起!”他伸出手,不是那只受伤的左手,而是依旧稳定有力的右手,指向张军医手中的申请表,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签字,或者不签字,我都会走程序提交。这字,我今天签定了。”
说完,他不再看张军医震惊而复杂的表情,直接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没有选择容易操控的右手,而是用那包裹在支具里、依旧笨拙颤抖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扭曲地握住了笔杆。笔尖悬停在申请人签名栏上方,微微颤抖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林薇在硝烟中的坚毅,闪过卡鲁轮椅上的倔强,闪过屏幕上那重叠的、代表“普罗米修斯”的冰冷信号谱线…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化作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锋!左手用尽全身的意志力,调动起那仅存的、微弱而混乱的神经信号,以一种近乎自残般的、扭曲僵硬的姿态,狠狠地、一笔一划地,在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 明 哲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墨迹深重处甚至戳破了纸张,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力量感。
笔画的颤抖,不再是无力的表现,而是一种向命运、向伤痛、向所有暗礁发出的、最不屈的咆哮!
签完字,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左手颓然垂下,支具边缘甚至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变形。但他挺直了脊背,形同永不弯曲的钢枪,看向张军医,眼神平静而决绝:“现在,它生效了。”
窗外,戈壁滩的风依旧呼啸,卷起漫天黄沙。而在这片看似荒凉的土地之下,在遥远的海港废墟之上,在浩瀚金融海洋的深处,新的风暴漩涡,已然在无声中凝聚成形。暗礁之下,激流汹涌,而名为“光明”的航船,注定要在荆棘与骇浪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航道。
第一卷的终章落下,而更加宏大、更加凶险的博弈,在蓝星舞台上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