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连长的手刚伸到半空，伍六一就跟装了弹簧似的往后撤，迷彩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带起一阵轻响：“别动手动脚的，我这是训练晒红的，什么胭脂！”
话虽硬，耳尖却悄悄泛了点热——刚才登台唱完军歌，脸上的油彩还没擦干净，被灯光一照，倒真像抹了层浅红。
周围的连长们顿时笑开了，七连的兵也跟着起哄，把伍六一围在中间。
几个相熟的老兵直接拍着大腿喊，声音比舞台音乐还响：“伍班副！再扭个腰！这身段，比炊事班老蔡包的饺子还软和！”
“滚！”伍六一冷酷转身，往舞台后面跑去。
许三多站在后面，脸憋得通红，想笑又不敢大声，只攥着衣角跟旁边的史今小声说：“六一哥……好像有点紧张，手在抖。”
“咳，你看错了！”史今努力帮伍六一维护好他老兵的尊严。
几个兵油子举着刚折的纸花往伍六一后面喊，故意逗他：“伍美女！别跑啊，我们要给你献花呢！”
伍六一头也不回，脚下的步伐却愈发急躁了。
连里的文书举着相机，心满意足：“伍班副这晚这伴像绝了！这张肯定上团报，名字我都想好了——‘七连第一花旦’！”
身边的洪兴国投过来的目光让文书一愣“怎么了？”
“没啥。”洪兴国连忙移开目光，同时也在心底感叹：“也就是看勇士的目光而已，平时还真看不出来，这文书，头这么铁的吗？！”
高城抱着胳膊从人缝里挤出来，作训服领口敞着，眼里满是笑意：“行了行了，别闹了。”
话锋一转，他故意提高声音，扫过一圈其他连队的连长，“不过话说回来，我七连的兵，确实能文能武。扛枪能打胜仗，登台能镇场子，你们羡慕也正常。”
“少来这套！”九连长立马往前凑了一步，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迷彩服袖口磨得发亮，“下个月战术对抗赛，咱们赛场上见真章！到时候可别输了哭鼻子！”
五连长也跟着点头，手里的军帽转了两圈：“就是！七连这阵子风头太盛，也该让你们尝尝苦头了。”
高城听了，非但不恼，反而笑了：“好啊，我等着。到时候你们要是输了，可别赖账——拉歌的时候，可得给我们七连当听众！”
周围的笑声更响了，伍六一趁机从包围圈里溜出来，往七连的队伍里钻，还不忘回头瞪了二连长一眼：“下次再动手，我就跟你比武装越野！”
二连长笑着摆手：“来就来，谁怕谁！”
伍六一刚别扭地从“绝色女子”的戏服里脱身，舞台上的幕布就被轻轻拉开，卢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作训服，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装束的战士，每个人的肩背都挺得笔直，像极了训练场上列队的模样。
台下的起哄声渐渐歇了，原本闹哄哄的操场突然静了半拍——谁也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抱着笔记本记战术、被伍六一吐槽“笔杆子比枪杆子硬”的兵，会带着一群练惯了枪的兵跳舞蹈。
前奏响起时，卢曼先向前半步，双臂缓缓抬起，动作没有半分柔媚，反而像战士举枪时的气势，指尖绷得笔直，连手腕的弧度都带着股子刚劲。
身后的战士们跟着动了，踢腿时膝盖绷直如出膛的子弹，转身时脊背稳得像扎根的白杨树，连摆臂的幅度都透着股子队列训练的规整。
没有华丽的灯光，只有操场边几盏探照灯打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台下七连兵的脸上。
“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卢曼开口时，声音没有刻意拔高，却带着一种穿过训练场风沙的清亮，几个战士跟着和声，调子不算特别齐，却像极了拉练时一起唱军歌的模样，粗粝里藏着滚烫。
他们的舞蹈没有复杂的旋转，只有整齐划一的踏步，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在丈量脚下的土地；手臂交叉时，像搭起一道屏障，展开时，又像在守护什么——台下的史今忽然坐直了些，他看得分明，卢曼他们抬手的角度，和平时架机枪时调整射界的动作，竟有几分相似。
伍六一原本靠在柱子上撇嘴，看着看着，却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帽子。
他看见一个平时看上去没多少脾气的人儿，此刻连踢腿的动作都带着军人特有的干净利落。
同时他又瞧见卢曼在转身时，特意放慢了动作，等着身后一个协调性稍差的战友跟上。
没有胭脂水粉，没有华服霓裳，这群握惯了枪的手，此刻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却比任何舞台动作都更有力量。
动作刚中带柔，通过挺拔的身姿和有力的动作传达出歌曲中的豪迈气概。
尤其是当唱到“吾国万疆，以仁爱”时，卢曼突然抬手，做了个举枪瞄准的动作，身后的战士们立刻跟上，十几道手臂齐刷刷指向夜空，像一片骤然竖起的枪林。
台下的七连兵猛地爆发出掌声，史今率先站起来，跟着节奏轻轻跺脚，伍六一也忍不住抬手拍了两下，又很快放下，假装是被旁边的老兵推搡着才动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卢曼和战士们一起立正，向台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作训服的衣角还在轻轻晃，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一个人抬手去擦。
台下的掌声响了很久，比刚才起哄伍六一时还要热烈，几个老兵扯着嗓子喊：再来一个！”
“这歌，这舞，提气！”
风从操场吹过，带着舞台上残留的歌声，高城看着舞台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忽然觉得，这曲《万疆》，唱的是家国，跳的，却是这群七连兵骨子里的魂。
月光洒在军营里，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哨塔上，哨兵的身影立得笔直，晚风里飘着此起彼伏的笑声，还有不知哪个连队先起的头，唱起了军歌，很快就有人跟着附和，歌声越传越远，在夜空里荡出阵阵回响。